粤海的小寒总裹着黏腻的湿冷,十三行的“锦绣布庄”里,老织机的木梭在经线间穿梭,染缸里的蓝靛泛着沉静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棉布的草木香与染料的涩味。陈晓明推开那扇绣着缠枝纹的木门时,布庄的传人布伯正对着一堆褪色的绸缎发呆——那些刚染好的“薯莨绸”,昨夜还色泽如墨,今早却褪成了灰扑扑的土色,布面上还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像被虫蛀过一般。更怪的是,夜里总能听到布庄传来“哐当”的织机声,却不见人影,绕线的竹锭子也会自己转动,在线轴上缠出“线”字的纹路。
“陈先生,您可算来了。”布伯的指尖沾着靛蓝的染料,指腹因常年理线而磨出薄茧,他拎起一块褪色的绸布,声音里带着哭腔,“这已经是第五十八批了。前几批的‘香云纱’,晒过薯莨汁就发霉;上个月染的‘广绣’丝线,刚缠好线轴就断成了一截截。最邪门的是我祖母留下的‘抗战布’,那是当年她用染布传递情报时剩下的,布角还留着弹孔,昨天我还拿出来给老主顾看,今早一看,布面被撕成了碎片,染料混着灶灰堆在地上,像座小小的坟茔。有个织了一辈子布的老婆婆说,夜里看到染缸旁有个穿蓝布衫的影子在染布,手法利落如飞鸟,可布庄的后窗是从里面闩死的,我睡前还检查过木栓上的铜锁。”
陈晓明走到褪色的绸缎旁,拾起一缕断成几截的丝线。粗糙的纤维里藏着一股坚韧而沉郁的能量,与沁心茶栈的茶魂同源,却带着更细密的肌理感,像未织完的布匹,藏着化不开的执着。平衡之力探入的瞬间,他“看到”了清晰的画面:1941年的深秋,日军封锁了十三行,布庄的女主人布守线正将一张写着“日军布防图”的桑皮纸缝进香云纱的夹层。十几个端着步枪的日军踹开布庄的门,领头的军官用军刀挑翻染缸,蓝靛的汁液溅了满地,吼着要“搜出通匪的证据”。布守线背对着织机,抓起一把染好的丝线往日军脸上撒,嘶吼着“这布里有中国人的血,你们穿得惯吗”,随即被军刀划破了手臂。鲜血滴在染缸里,她却趁机将缝着情报的绸缎塞进织机的暗格,自己被日军拖到街心,当着街坊的面吊在牌坊上,绞索勒断脖颈时,她怀里揣着的半截织布梭子掉在地上,与散落的丝线缠成一片混乱的蓝。
“您看到了?”布伯声音发颤,从樟木箱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布守线梳着发髻,穿着粗布围裙,手里攥着一把木梭,眼神像染缸里的蓝靛般沉静,“我祖母当年就是这样,用不同的染布传递消息——染着红点的是‘伤员要转移’,织着暗纹的是‘军火库位置’。有次为了送一份‘秘密电台地址’,她把情报写在布票背面,缝进女儿红的绸缎里,自己扮成送嫁的老妈子,从日军的刺刀缝里挤出城,回来时草鞋磨穿了底,脚底板全是血泡,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个血印子。”
他引着陈晓明走到布庄后院,那座老织机的木架上还缠着几缕褪色的丝线,机杼的缝隙里卡着半片断裂的木梭。“这台织机是光绪年间的,我祖母就是在这上面织出藏情报的布匹。有次日军来搜查,她把情报卷成细条,塞进木梭的空心杆里,日军用刺刀挑开布匹,戳穿染缸,愣是没找到。后来她没了,我母亲不敢动这台织机,直到十五年前才拆开木梭,发现里面藏着半张带血的布票,票面上用指甲刻着‘守线’两个字……”
说着,他从柜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漆盒,打开后,半张泛黄的布票躺在棉絮上,边缘确实有暗红的血渍,“守线”二字的刻痕很深,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漆盒底层压着一本线装的《锦绣布庄染织要诀》,其中一页用毛笔写着:“染布如养气,色太浮则寡,质太脆则易,须得三分靛蓝,七分筋骨,方得真色。织布如立命,不可让杂线乱了经纬,更不可让奸佞污了初心。”
陈晓明指尖抚过布票上的血渍,平衡之力再次涌动,这次感知到的不仅是执念,还有清晰的“悲愤”。画面里,布守线的魂魄守在布庄,看着如今的布伯将化学染料冒充天然蓝靛,用机器织布冒充手工织造,甚至为了拍短视频,让游客用脚踩染缸取乐。最让她震怒的是,布伯竟把那台藏过情报的老织机改成了“网红打卡点”,让游客坐在上面拍照,织机的木梭早就被踩断了三根,经线也被扯得七零八落。
“不是布在闹,是你祖母在哭。”陈晓明合上漆盒,“她守的不只是情报,更是布人的骨气。你现在用假布骗客,拿祖产当摇钱树,把她用命护住的布魂踩在脚下,她能不气吗?”
布伯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突然蹲在地上,抓起一把用化学染料染的“香云纱”往嘴里塞,嚼得嘴角发蓝:“我知道错了!前几年布庄生意不好做,我看着别人搞直播卖布赚大钱,就也学坏了。把真的手工香云纱锁起来,卖给懂行的人高价,对游客就用机器布充数。有个老板说要投资我开‘非遗体验馆’,让我把布庄刷成网红色,我……我就答应了,连祖母的牌位都挪到了杂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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