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李婶就敲响了老蔫的房门。她手里捧着一件崭新的红色上衣,针脚细密,样式虽简单,却裁剪得体。
“快试试,看合不合身!”李婶满脸堆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陈随风接过衣服,触手是粗布的质感,但洗得干净,带着皂角的清香。她换上这件红衣,站在模糊的镜子前。红色衬得她苍白的脸有了些许生气,宽大的衣服掩去了她过于瘦弱的身形,看上去倒真像个刚从乡下来投亲的妇人。
“合适合适!”李婶围着她转了一圈,满意地点头,“老蔫真是好福气,娶到这么标致的媳妇。”
老蔫站在一旁,搓着手憨笑,眼神里既有喜悦又有几分不自在。他今天也特意换了身最体面的衣服——一件半新的灰色长衫,虽然领口和袖口已经磨损,但洗得干干净净。
“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去民政局了。”老蔫说,“老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陈随风点点头,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襟。镜中的女人眼神平静,看不出新嫁娘该有的羞涩或喜悦,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镇定。
老王是殡仪馆的老门卫,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他看见穿着红衣服的陈随风,眼睛一亮,拍着老蔫的肩膀笑道:“好你个老蔫,不声不响就娶了这么个俊媳妇!”
老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麻烦王叔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王爽朗地笑着,又压低声音,“我都打点好了,那边有我的老相识,手续很快就能办完。”
三人走出殡仪馆,踏入了清晨的上海街道。秋日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路面上,街道两旁的店铺陆续开门,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穿着各式服装的行人匆匆来往——有西装革履的绅士,有旗袍裹身的淑女,也有衣衫褴褛的苦力。
这是陈随风“重生”后第一次真正看到这个时代的上海。繁华与破败交织,摩登与落后并存。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早点摊的油烟,黄浦江的潮气,还有街角垃圾堆的腐臭。
她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将眼前的景象与脑海中那些属于“珍鸽”的记忆对比。三年前的上海似乎变化不大,依然是那个纸醉金迷又危机四伏的冒险家乐园。
民政局设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是一栋西式风格的小楼。老王果然熟门熟路,带着他们绕过排队的人群,直接进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看见老王便笑了起来:“王老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给我这侄儿办个婚事。”老王笑着递上一包香烟,“这是老蔫,我们馆里的老实人。这是他未过门的媳妇,陈随风。”
那官员打量了一下老蔫和陈随风,目光在陈随风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才接过香烟:“手续都带齐了?”
“齐了齐了。”老王连忙拿出准备好的文件——老蔫的身份证明,保书,还有陈随风那份由老王“作保”的身份证明。
官员粗略地翻看了一下,拿起印章:“啪啪”两声盖在结婚证上。
“好了,恭喜二位。”他将两张红色的结婚证递过来,“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合法夫妻了。”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不到一刻钟,所有手续就办完了。陈随风接过那张薄薄的结婚证,看着上面并排写着的“陈随风”和“李全福”(老蔫的大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这样,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有了一个合法的身份,一个名义上的丈夫。
走出民政局,老王识趣地先回去了,留下老蔫和陈随风两人站在街口。
“我们现在……去哪里?”老蔫问,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结婚证,像是攥着什么宝贝。
陈随风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街角的一个茶馆上:“去那里坐坐吧,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老蔫点点头,跟着她走进茶馆。这是一家典型的上海老茶馆,木桌木椅,茶客大多是附近的居民,三三两两地坐着喝茶聊天。
两人选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绿茶。
“老蔫,”陈随风开口,声音平静,“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了,有些话我想说在前面。”
老蔫立刻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看着她。
“第一,我们的婚姻是权宜之计,这一点不会改变。”陈随风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履行夫妻间的义务,希望你明白。”
老蔫的脸红了,连忙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的。”
“第二,我不会一直待在殡仪馆那个小房间里。”陈随风继续说,“等我身体好些,我会出去找些活计。我们需要更多的钱,也需要更多的人脉。”
老蔫犹豫了一下:“可是……你一个女子,出去做工太辛苦……”
“这个你不用操心。”陈随风打断他,“我自有打算。”
老蔫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只好点点头。
“第三,”陈随风压低了声音,“我的过去,我的真实身份,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包括老王和李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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