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老宅的佛堂里,檀香氤氲,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意。
林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手指停在半空,那双看过半个世纪风云的眼睛,此刻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沉寂得可怕。
那份由林修远亲手递上的调查报告,就如同一块巨石,不仅砸碎了她精心布置的棋局,更在她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上,砸出了一道刺眼的裂痕。
周曼如就是在这时悄无声息地滑进来的。
她换了一身素雅的白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戚和温顺,手里端着一盅刚炖好的燕窝,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佛堂的清净。
“老太太,”她用一种浸满委屈和依赖的语调开口,将燕窝轻轻放在紫檀木小几上,“您别气坏了身子。修远他……他只是一时被蒙蔽了,您知道的,他最孝顺您了。”
她以为这是一次绝佳的表忠心、固地位的机会。
沈昭昭那个女人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林修远也看清了真相,接下来,只要老太太一句话,林家少奶奶的位置就能彻底易主。
然而,林老太太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佛珠在她干枯的手指间重新开始缓缓转动,每一次磕碰,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周曼如的心上。
“你太急了。”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在空旷的佛堂里回荡。
周曼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端着燕窝的手微微一颤。
林老太太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直地刺向她:“昭昭还没倒,你就急着坐上主位?”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安慰,只有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警告。
周曼如瞬间如坠冰窟,她这才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弄错了。
老太太生气的,不是沈昭昭的“恶毒”,而是她周曼如的愚蠢和沉不住气!
在老太太这种老谋深算的掌权者眼里,一个无法掌控情绪、急于求成的棋子,就是一枚废棋。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老太太,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周曼如的血色瞬间褪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滚出去。”林老太太闭上眼睛,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脏。
周曼如踉跄着倒退两步,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佛堂。
她走后,佛堂重归死寂,唯有檀香,比刚才更显凄冷。
林老太太睁开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喃喃自语:“修远……我的好孙儿,你可别让祖母失望啊。”
与此同时,水云居内,沈昭昭正临窗而坐。
贴身丫鬟小雅快步走进来,压低声音禀报道:“少奶奶,消息确认了,那份报告已经送到少爷书房了。”
沈昭昭手中正勾勒着新剧本大纲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流畅。
她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平静得如同一泓秋水。
扳倒周曼如,从来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她要的,是瓦解林老太太布下的天罗地网,是夺回属于自己丈夫的那颗心,更是让林修远自己睁开眼睛,看清这个家的真相。
周曼如的流产是真是假,不过是第一步。
真正关键的,是林修远在得知真相后的选择。
“知道了。”她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窗外被寒风吹得摇摇欲坠的枝叶上。
她吩咐小雅:“去小厨房,炖一壶陈皮姜茶,要温热的,给少爷送去。”
小雅有些不解:“少奶奶,这个时候,您不该……”
不该乘胜追击,当面揭穿一切吗?
沈昭昭却摇了摇头,取过一张素雅的信笺,提笔写下一行娟秀的小字。
她将字条折好,递给小雅:“一并送去。记住,放下东西就走,什么都别说。”
信笺上写着:寒夜最怕冷灶,愿君暖身亦暖心。
林修远的太阳穴正一突一突地跳着。
书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英俊却紧绷的脸上。
那份调查报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灼烧着他的理智和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
周曼如的谎言,医生的串通,甚至……母亲在其中若有若无的推波助澜。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一阵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维护家族的公道,是在为受害者讨回公道,到头来,他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把被别人利用还沾沾自喜的刀。
他更无法面对的,是沈昭昭。
他用最刻薄的言语伤害她,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她,将她囚禁在这座名为“家”的牢笼里,而她,才是那个最无辜的受害者。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管家将一个紫砂茶壶和一张字条放在门口,低声说了一句“少爷,少奶奶让送来的”,便悄然退下。
林修远走过去,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辛辣又温暖的香气。
他拿起那张字条,借着屏幕微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寒夜最怕冷灶,愿君暖身亦暖心。”
这短短一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他心中最冰冷也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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