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露挂在枯黄的草尖,北瓦沟梁的营地笼罩在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压抑的警惕中。
当正站岗的临时哨兵李铁竹揉了揉眼皮,恍惚间看到坡下那两个互相搀扶、摇摇欲坠的身影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口令!”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应……应该是驱……驱除敌寇……寇吧?”雷终心头疑惑,但还是想出了一句,虽然声音嘶哑微弱,却清晰无比。
“小终!是小终!还有一个人背着小终回来了!”李铁竹狂喜的呼喊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茅屋的门被猛地撞开。
于正来像炮弹一样冲出来,紧接着是脸色铁青却眼神瞬间被点亮又蒙上浓重忧色的雷山。冯立仁拄着枣木拐杖,强压着肋间的隐痛,快步跟出。
“终儿!”雷山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几步抢下陡坡,粗糙的大手一把将几乎脱力的雷终从陈彦儒身边揽过。没有责骂,没有询问,只有铁钳般的双臂死死箍住儿子瘦削颤抖的身体,仿佛要将失而复得的珍宝揉进骨血里。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雷终身上渗血的布条、高烧带来的潮红和深陷的眼窝,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冯立仁的目光则锐利地落在陈彦儒身上。这个戴着破眼镜、浑身湿透泥污、同样狼狈不堪却竭力挺直脊梁的年轻人,是陌生的。营地里的战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枪口微抬,气氛瞬间紧绷。
“大队长!是这位陈大哥救了我!从水里……一路背着我回来的!”雷终虚弱地靠在父亲怀里,急切地解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陈彦儒深吸一口气,迎着冯立仁审视的目光,坦然道:“冯队长,我叫陈彦儒,北平医学院学生,返乡途中遇雷终兄弟落水遇险,施以援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身后可能有追兵踪迹。”
冯立仁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像刀子,刮过陈彦儒疲惫的脸、手臂上被荆棘划破的伤口、被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手指,最后落在他破损镜片后那双清澈却带着深深倦意的眼睛上。他看到了真诚,也看到了某种深藏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陈先生,大恩不言谢!”冯立仁郑重地抱拳,语气诚恳,“此地凶险,请先进营地歇息。”他转头对于正来道:“老于,加强警戒,三岗轮换!雷大哥,快带小终和陈先生进去,让铁兰看看伤势!”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北面山脊线方向,突然传来三声清脆而急促的枪响,仿佛划破了宁静的夜空,让人毛骨悚然!这三声枪响就像信号弹一样,紧接着,一阵密集的歪把子机枪扫射声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哒哒哒”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震耳欲聋!
营地内原本安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人们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尖叫声、呼喊声响成一片,整个营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恐惧所笼罩。
“敌袭!北面!是鬼子的主力小队!”了望哨站在高处,声嘶力竭地向众人报警,他的声音在混乱中显得格外刺耳。
冯立仁听到报警声后,脸色剧变,原本对陈彦儒的疑虑瞬间被眼前更大的危机所取代。他当机立断,迅速下达命令:“老于!带一队人,立刻抢占左翼高地,阻止敌人前进!刘哥!你负责保护乡亲们和伤员,从南坡的密道尽快转移!雷大哥、铁竹,跟我一起断后!快!”
他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依然清晰可闻,透露出一种果断和决绝。众人在他的指挥下,纷纷行动起来,各司其职,一场与敌人的生死较量就此展开。
命令如山倒。于正来怒吼着带人冲向枪声方向。刘铁坤二话不说,组织起怀里正抱着襁褓中的冯程的李铁兰、李铁菊和其他非战斗人员。李铁兰脸色苍白,担忧地看了一眼丈夫和昏迷被背起的雷终,咬牙抱着孩子跟上转移队伍。
陈彦儒没有犹豫,立刻跟上刘铁坤:“我是医生,伤员需要我!”老刘大哥先是回头看了一眼他,暗中点了点头,主动给陈彦儒腾出位置,然后就见陈彦儒主动扶起一个腿部受伤的战士。
雷山将虚弱的雷终交给李铁牛和李铁菊:“护好他!”他抄起金钩步枪,眼神如冰,和冯立仁并肩冲向硝烟升腾的北坡。
转移的队伍在荆棘密布的小道上艰难前行。雷终被李铁牛背着,意识模糊,高烧让他浑身滚烫,嘴里无意识地喃喃:“树……孩子……要活……” 他的手无意识地摸索着腰间,触碰到李铁菊缝制的、绣着小松树的绷带刀鞘,仿佛抓住了一丝微弱的依靠。
李铁菊紧跟在旁,听到呓语,眼泪无声滑落,紧紧护着怀里被惊扰而小声啼哭的冯程。
陈彦儒一边赶路,一边利用有限的草药和布条,给受伤的战士进行紧急处理。他的动作专业而沉稳,在混乱中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他时不时担忧地望向雷终,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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