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带着河底淤泥腥腐气息的黑暗。冰冷刺骨的河水如同无数把钝刀,切割着早已麻木的皮肤,更疯狂地涌入肩头那崩裂的伤口,带来一种近乎凌迟的、混合着剧痛与极致寒冷的折磨。肺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只能咽下更多浑浊腥咸的河水,引发更剧烈的咳嗽和窒息感。
意识在冰冷的深渊边缘剧烈摇摆,如同风中残烛。货轮上沈先生那毒蛇般的目光,打手们凌厉的攻击,破碎的灯光,还有《镇龙木》最后爆发的刺目紫光……画面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最终都被无边的黑暗与冰冷的触感吞噬。
不能沉下去……不能……
求生的本能支撑着早已透支的身体。我拼命蹬踏着冰冷的河水,仅存的右手在水下胡乱划动,试图对抗湍急的暗流,向着记忆中河岸灯火的方向挣扎。左臂几乎彻底失去了知觉,软软地垂在身侧,只有伤口处传来的、一波强过一波的撕裂痛楚,证明着它还未完全脱离我的躯壳。
怀里的几样物件,此刻成了最致命的负担。《星枢衍阵图》和秘钥的冰冷坚硬,《镇龙木》残留的微弱温润,曾祖父笔记被水浸泡后的软烂……它们的重量,正一点点将我拖向河底。
放弃它们?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便被更深的执念碾碎。不能!这是周师傅用命换来的!是曾祖父潜伏半生窃取的!是林家守护百年的!是我……复仇和揭开真相唯一的凭仗!
我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怀里的东西搂得更紧,右臂更加拼命地划水。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没,四肢彻底僵硬的前一刻,我的右脚终于触碰到了一片滑腻而坚实的……泥泞?!
河岸!
到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猛地涌上,我手脚并用,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艰难地、一寸寸地,从那吞噬生命的河水中,爬上了冰冷湿滑的河岸。
身体脱离水面的瞬间,沉重的拖拽感消失,但刺骨的寒意和肩头爆发的剧痛,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我瘫在冰冷的泥泞里,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张大嘴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喘息,冰冷的河水混合着血沫不断从口鼻中涌出。
冷……无法形容的冷……仿佛连灵魂都被冻结。
我蜷缩起来,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自己似乎趴在一条荒芜的、长满枯草的土坡下,远处有零星昏暗的灯火,像是某个偏僻的村落,又像是废弃的码头设施。
货轮的汽笛声和喧嚣早已远去,四周只剩下河水拍岸的哗哗声,以及夜风吹过枯草的呜咽。
暂时……安全了?
不。
沈先生绝不会轻易放弃。他和他背后的“观星殿”,能量超乎想象。他们一定会沿着河岸搜索。这里,依然危险。
必须离开!必须找个地方藏起来,处理伤势!
我挣扎着,试图爬起来,但左肩传来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再次瘫软下去。伤口处的麻木感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可怕的、如同被烙铁灼烧般的火辣痛楚,以及一种……皮肉正在腐烂、异化的诡异感觉。地脉阴寒,正在从内部侵蚀我的身体。
我颤抖着伸出右手,摸索着怀中。《镇龙木》还在,但它散发出的温润波动,此刻显得如此微弱,如同萤火之于寒夜,难以驱散那盘踞不散的阴寒。
银针……银针在货轮的搏斗中,大部分都遗失了。
我忍着眩晕,在泥泞中艰难地翻找,最终,只从湿透的衣袋角落里,摸出了三枚沾满泥污、细如牛毛的银针。这是最后的本钱了。
没有火,没有药,没有食物,没有干净的衣物。
只有一身重伤,和三枚细针。
绝望,如同这荒岸的夜色,浓重得化不开。
我靠在冰冷的土坡上,仰望着被浓云遮蔽、不见星月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面对“观星殿”那样的庞然大物,我所有的挣扎和反抗,似乎都只是螳臂当车。
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
脑海中,再次浮现周师傅扑向老朝奉时那决绝的背影,浮现祖父临终前紧攥着我手、那双充满忧虑与托付的眼睛。
林家守玺人……
我喃喃念着这几个字,冰凉的泪水混合着血水,滑过肮脏的脸颊。
我还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这里,像一条无人问津的野狗。
我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右手捏起一枚银针,借着远处微弱的灯火反光,颤抖着,摸索着刺向左肩伤口周围几个大致记得的、有助于行气活血的穴位。
针尖刺入冰冷僵硬的皮肉,传来的触感令人心悸。没有消毒,没有精准的定位,只有盲目的、近乎自残般的尝试。刺痛传来,但更强烈的,是那股阴寒之气被轻微扰动后,产生的、更加猛烈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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