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将气息弄得有些杂乱不稳,甚至让一丝妖气不受控制地外泄,活脱脱一个侥幸得了仙缘、却根基浅薄、未能完全化去妖气的野猪精模样。
杨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未立刻回应。场间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寂静,只有下方百姓嗡嗡的祈祷声和江风吹拂旗帜的猎猎作响。
悟空觉得有些奇怪,看看杨戬,又看看八戒,抓抓脸,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唐僧用眼神制止。
沙僧垂手而立,默不作声。
片刻,杨戬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你便是那被贬下凡、错投猪胎的天蓬元帅?”
八戒心中再凛,脸上却做出羞愧惶恐之色,连连摆手:“哎呦喂!真君可莫再提什么天蓬元帅了!那是小妖上辈子犯糊涂,冲撞了嫦娥仙子,合该受罚!如今俺老猪只是菩萨点化、保护师父西去取经赎罪的和尚,法号悟能,诨名八戒!往事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杨戬的反应。
杨戬听他说起“冲撞嫦娥”之事,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极细微,若非八戒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但他并未追问此事,只是淡淡道:“既入佛门,护持圣僧,亦是功德。好自为之。”
“是是是!真君教训的是!俺老猪一定尽心尽力,保护师父!”八戒连忙点头哈腰,一副受教的模样。
然而,就在八戒以为这番应对即将过关之时,杨戬额间那道竖痕,毫无征兆地、悄然裂开了一道细缝!
没有惊天动地的神光,没有磅礴的法力波动,只有一抹深邃到极致、仿佛蕴含了宇宙星河生灭、能照彻万古幽冥的淡淡清辉,自那裂缝中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径直笼罩向八戒!
八戒浑身汗毛倒竖!并非感受到攻击或恶意,而是一种仿佛被从里到外、从肉身到灵魂、从今生到前世彻底看穿的大恐怖!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猪妖的皮囊,杂乱的气息,甚至那深藏于元神最深处、被重重封印保护着的天蓬本源以及那冤屈不甘的记忆,在这抹清淡辉光之下,都变得透明起来,无所遁形!
他几乎要本能地运转全部法力去抵抗、去遮掩!但他以莫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他知道,此刻任何异常的抵抗,都是不打自招!他只能赌!赌杨戬的天眼虽利,但自己恢复的力量还不够强,天蓬本源隐藏得足够深,天罡变化之术亦非等闲!更重要的是,赌杨戬…并非敌人?
他维持着脸上那略显僵硬和惶恐的笑容,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只是被二郎真君的无意扫视所震慑,体内法力却如临大敌,死死固守心神,将那天蓬本源和关于昆仑禁地、凤簪密咒、乌巢密语的所有记忆,牢牢锁在元神最深处,并以九齿钉耙的微弱水汽在外围形成一层极淡的、模拟心绪波动的屏障。
那抹清辉在他身上停留了大约三息。
三息时间,却漫长得如同三百年。
八戒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肉上。
终于,那抹清辉悄无声息地敛去,杨戬额间的竖痕缓缓闭合,仿佛从未睁开过。他的脸色依旧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既无疑惑,也无震惊,更无揭穿什么的打算。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八戒一眼。那一眼,极其复杂,似乎包含了多种情绪: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了然,有一份深沉的、仿佛感同身受的凝重,还有一抹…难以言喻的、如同看到同类般的审视,甚至…是一闪而逝的、极其隐晦的探究与合作意向?
八戒无法完全读懂那眼神的全部含义,但他可以肯定,杨戬绝对看到了些什么!看到了他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看到了他元神深处的异常!但这位神通广大的显圣真君,选择了沉默!
杨戬移开目光,不再看八戒,转而对着唐僧道:“金蝉子,前路仍多魔障,尔等好生保重。若有棘手之事,可焚香告之于我。”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像是客套,却又似乎别有深意。
唐僧连忙合十感谢:“多谢真君关怀!”
杨戬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对庙宇主持吩咐了几句关于江水之事,便化作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哮天犬紧随其后,云端草头神们也驾起云雾,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原地心神未定的八戒,以及若有所思的悟空和懵懂然的唐僧、沙僧。
“这杨戬,来得突兀,去得也匆忙,就为了说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悟空挠着头,有些不解,“还特意用天眼照了照这呆子?莫非是看这呆子肥头大耳,比较稀奇?”他习惯性地揶揄八戒。
八戒心中狂跳,面上却立刻做出羞恼状,梗着脖子道:“呸!你个遭瘟的猴子!真君那是巡查江水,顺道来看看!照俺老猪怎了?说不定是看俺老猪根骨清奇,是块修炼的好材料哩!哪像你,毛脸雷公嘴,吓死个人!”
“嘿!你这夯货!找打!”悟空笑骂着作势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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