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山玄英洞内,那卷以天帝之血与魔神本源书写的“共生血契”,其沉重与冰寒,几乎要冻结八戒的神魂。他将这份终极铁证深藏于怀,与冤魂名录、弑神弩图、香火窃证等物置于一处,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能听到怀中无数冤魂与罪证共同发出的、对凌霄殿的无声呐喊。前路的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也前所未有的沉重。
取经队伍离了青龙山,继续向西。越是接近灵山,天地间的景象反而愈发显得光怪陆离,祥瑞之气与隐晦的污浊交织,仿佛净土与泥沼仅一线之隔。这一日,前方现出一座气象万千、繁华富庶远超之前任何国度的巨大城池,城楼高耸,梵音隐隐,宝光冲霄,正是天竺国皇城。
然而,在这片佛光普照、看似极乐的景象之下,八戒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清冷而哀婉的波动。那波动极其微弱,如同投入浩渺湖泊的一粒石子,却带着一种令他灵魂深处为之悸动的熟悉感——是月华之力!精纯无比,却又充满了焦虑与迫切,与记忆中广寒宫的气息同源,却又不尽相同。
入得城来,但见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百姓面容安乐,俨然人间佛国。国王热情接待唐僧师徒,言谈举止皆符合一位崇信佛法、治国有方的仁君风范。然而,在接风宴席之上,八戒的目光,却牢牢锁定了侍立在国王身侧的一位公主。
那公主生得确是国色天香,眉目如画,气质清冷,顾盼之间,自有一般我见犹怜的风流态度。满朝文武、乃至国王本人,皆对其宠爱有加。但八戒却在她那完美的仪态与笑容之下,看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僵硬与空洞,尤其是那双看似清澈的美眸深处,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惊惶与急切,仿佛一个被困在华丽躯壳中的囚徒。
更关键的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月华气息!虽然经过了极力的伪装,混杂了人间富贵气与一丝佛门祥和意,但在八戒这等曾统御银河、对太阴星力有着本源感知的存在面前,那精纯的、属于广寒宫独有的清冷孤寂之韵,如同黑夜中的明月,无从遁形!
这绝非真正的天竺国公主!这是一个以极高明的太阴法术凝化而成的分身!而其本源……八戒的心脏猛地一缩……是嫦娥!
她为何会在此?以一个分身伪装成公主?难道……也与那凌霄殿上的黑幕有关?是玉帝的又一步棋?一个针对他,或者针对取经队伍的陷阱?
宴席之上,宾主尽欢。那假公主举止得体,应对自如,甚至在与唐僧见礼时,还表现出对佛法的浓厚兴趣,言语机锋,颇见慧根。然而,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经意地、极其快速地从八戒脸上扫过,那目光中蕴含的复杂情绪——一丝确认,一丝哀求,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都被八戒精准地捕捉到。
悟空似乎也察觉了些许异常,火眼金睛在那公主身上扫了几遍,挠头对八戒低语:“这公主身上,怎有股子月亮里的味道?怪哉怪哉!”
八戒不动声色,传音回道:“静观其变,切勿打草惊蛇。”
是夜,天竺国皇宫为唐僧师徒安排了最为幽静雅致的别苑居住。月华如水,洒满庭院,婆娑树影如同鬼魅般摇曳。八戒借口赏月,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石凳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全部心神都如同张开的蛛网,笼罩着整个别苑,尤其是感应着那股若有若无的月华波动。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一道极其淡薄、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的虚影,如同轻烟般飘入了别苑,悄无声息地来到八戒面前,凝聚成形——正是白日宴席上那位“公主”!只是此刻,她褪去了所有伪装,身形略显透明,容颜虽依旧绝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憔悴与焦急,正是嫦娥以月华之力凝化的分身!
“天蓬……元帅……” 分身的声音带着虚幻的回音,充满了急切与恐惧,她甚至不敢完全显形,维持着一种半透明的状态,警惕地感知着四周。
八戒骤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电,却又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布下数层隔音与隔绝探测的结界,沉声道:“嫦娥仙子?你……你为何在此?以此种方式?”
分身泫然欲泣,虚幻的身影微微颤抖:“元帅……长话短说,我之本尊……已被玉帝彻底囚禁于广寒宫深处的‘寒寂密室’!外界所谓嫦娥,不过是一具被他以秘法操控、用以掩人耳目的傀儡!”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嫦娥被囚,八戒心中仍是一痛,一股怒火直冲顶门,但他知道此刻必须冷静:“他为何囚你?是因为……当年昆仑之事?还是凤簪?”
分身快速点头,语速极快:“皆有关联!当年昆仑秘会,我虽未听全,亦知事关重大。那凤簪更是证据!玉帝早已疑心于我,只是碍于颜面与王母暗中回护,未曾立刻发作。但近年来,你一路西行,暗中调查,触及他之根本,他已近乎疯狂!他认定我知晓更多内情,甚至怀疑我与你仍有联系……数月前,他便寻了个由头,将我本尊打入寒寂密室,以‘蚀魂冰链’锁住,更以魔神咒法侵蚀我之神魂,逼问所知一切,并企图完全控制我的心神,成为他监视太阴、乃至对付你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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