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僧那串骷髅念珠中超度而去的九道亡魂,其所承载的集体记忆碎片,如同九根淬毒的楔子,狠狠钉入了八戒对天庭认知的最黑暗处。那并非简单的滥杀,而是系统性的、针对知情者与潜在威胁的清除!流沙河,不过是那张庞大黑幕下,一处借刀杀人的血腥刑场。这份来自往生者的证言,让八戒怀中的冤魂玉简几乎要灼烧起来,其重量与怨念,又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取经队伍的气氛,因这最新的发现而愈发凝重。连最是跳脱的悟空,也时常沉默,只是那沉默之下,是压抑的、即将喷发的火山。沙僧则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一种被利用的愤怒之中,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他,如今更像是一块背负着山岳的顽石。唯有唐僧,似乎依旧沉浸在那场超度法事的慈悲余韵中,只是他眉宇间的忧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愈发深沉,诵经之声也时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难以捕捉的迷茫与……挣扎。
越是靠近灵山,天地间的梵唱佛音便越是清晰可闻,空气中弥漫的祥和之气也愈发浓郁。金色的佛光如同薄纱般笼罩着前方的山峦,瑞彩千条,霞光万道,无数飞天虚影在云间若隐若现,洒落曼陀罗花雨。寻常人至此,只怕早已心醉神迷,匍匐于地,感念佛祖恩德。
然而,在这极致的祥和与庄严之下,八戒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压力”。那并非恶意,而是一种过于宏大、过于“正确”、仿佛要涤荡一切异质、融化一切个性的法则力量。这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水,无孔不入地渗透而来,试图抚平他心中那积郁的冤屈、仇恨与那逆天而行的弑神之志。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发现师父唐僧,在这佛光梵音的笼罩下,状态变得极其异常。
起初,唐僧只是显得比平日更加沉默,赶路时常常会望着某个方向出神,手中捻动佛珠的速度时快时慢。偶尔,他会无意识地低声重复一些晦涩的音节,那并非任何已知的经文。
“阿弥……陀佛……不对……是……金……蝉……” 一次宿营时,他于梦中呓语,声音带着一种与平日温润截然不同的、古老而疲惫的沧桑。
悟空和沙僧只当是师傅临近灵山,心潮起伏,并未深究。但八戒却知道,事情绝非如此简单。他体内那天河本源,对一切“本源”的波动都异常敏感。他能清晰地“看”到,在唐僧那看似柔弱的凡胎肉体深处,一股沉寂了漫长轮回的、精纯而古老的灵性,正在被周遭浩瀚的佛光与某种冥冥中的牵引力,缓缓唤醒!
那是金蝉子的真灵!唐僧的前世,如来佛祖座下二弟子,因“不听说法,轻慢大教”之由被贬下凡间的金蝉长老!
这一日,行至一处名为凌云渡的险峻之地。但见一条宽阔湍急的大河横亘前方,水势汹涌,恶浪滔天,河中并无桥梁,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独木横跨两岸,滑不留足,下方则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漩涡。对岸,灵山的轮廓已然清晰可见,梵音如同实质般传来,诱惑着渡河之人。
“师傅,这河凶险,让俺老孙背你过去!”悟空说着便要上前。
然而,唐僧却抬手阻止了他。他站在河边,望着那根独木,又望向对岸那佛光普照的灵山,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不……不对……” 唐僧喃喃自语,脸色苍白,额角甚至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此渡……非渡……此山……非山……”
“师傅,您说什么?”沙僧担忧地问道。
唐僧没有回答,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信息洪流的冲击。他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一段段破碎凌乱、却又蕴含着惊天秘密的画面与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轮回的封印,涌入他此刻凡俗的识海:
画面一:庄严的大雄宝殿,却空无一人。唯有他与佛祖如来对坐。如来宝相庄严,眼神却深邃如渊,不见底。“金蝉,你可知,为何遣你下界?” “弟子愚钝,请世尊明示。” “非为传经,实为……引劫。天庭积弊已深,玉帝其位不正,其心已魔。然其势大根深,牵一发而动全身。需一契机,引动变数,涤荡乾坤。你之十世轮回,取经之路,便是那根……导火之索。”
画面二:依旧是大雄宝殿,气氛却更为凝重。“玉帝非止窃位,其元神已被域外古魔寄生,签有共生血契。其窃取三界寿元、香火、乃至众生魂灵以自肥,维系契约,滋养魔躯。天庭,已非净土,乃魔窟矣!” 如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无奈?“然其位格仍在,天道认可其表象。吾等若直接出手,是为逆天,恐引发三界法则崩乱,正中魔神下怀。故,需借‘人道’之力,借‘变数’之手,行那……拨乱反正之事。”
画面三:画面模糊,似乎是一次极其隐秘的交谈。“取经团队,悟空乃女娲石所化,应运而生,其性桀骜,可破一切虚妄;八戒乃天河正统,蒙受奇冤,身负血海深仇,其志坚忍,可集因果之力;沙僧……亦是被利用之棋子,其怨可引为证……尔等汇聚,便是那最大的‘变数’。” “然,此路九死一生,尔亦需承受轮回之苦,记忆封禁之厄……” “弟子……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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