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河畔,共工残念带来的混沌警讯,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八戒因祝融线索而燃起的急切之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紧迫。他将这份灭世级别的警告,以天河秘术凝成数道无形水念,借澜沧大江奔流不息之水势,悄然送往已知的几位关键盟友处。做完这一切,他不敢有丝毫停歇,再次驾云南下,目标依旧是翠云山芭蕉洞。寻悟空,取火种,阻玉帝,这三件事如今已拧成一股,容不得半分差错。
然而,许是心神消耗过巨,又或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在他途经西牛贺洲与南赡部洲交界处,一片名为“迷雾林海”的广袤原始山林上空时,竟意外迷失了方向。
那林海终年被浓郁如牛奶的白雾笼罩,其雾非比寻常,不仅能遮蔽视线,更能干扰灵觉,扭曲空间感知。纵是八戒运起火眼金睛(虽不及悟空,亦有洞察之能),望去也只见白茫茫一片,下方林木影影绰绰,仿佛随时都在移动变幻,难以辨明东南西北。他尝试升高云头,欲要越过雾海,却发现那雾气上接云层,竟似无穷无尽。
“古怪……” 八戒心下凛然,不敢托大,按下云头,落在一处较为坚实的林间空地上。四周寂静得可怕,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半分,只有那湿冷的雾气无声流淌,缠绕在古木虬枝之间,仿佛活物。
他尝试以神识探路,神识却如同泥牛入海,延伸不出十丈便被浓雾吞噬、扭曲。他又默运天河法力,想借水汽感应寻隙,却发现此间水元之力死寂沉沉,与外界活泼的天地灵机截然不同。
正当他凝神戒备,思索脱身之法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木鱼敲击声,突兀地穿透了浓雾,传入他的耳中。
“笃……笃……笃……”
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声都仿佛敲在心灵的空隙处,让他因共工警示而紧绷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一瞬。这声音并非源自佛力,却有种安定神魂、启迪智慧的韵味。
八戒心中一动,循着那木鱼声,小心翼翼地在迷雾中穿行。说来也怪,那声音看似不远,他却走了足足半个时辰,周遭景物依旧模糊,唯有那“笃笃”声始终在前方引路,不远不近。
终于,在绕过一株需十人合抱的参天古树后,眼前豁然开朗。
浓雾在此地诡异地退散,形成一片约莫百丈方圆的清净之地。中央,一座简陋的茅草庵堂静静伫立,庵前并无匾额,只有一株姿态奇古的松树,树下坐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着朴素葛袍的老者。老者双目微阖,手持一柄小小的木槌,正一下下,敲击着身前石台上一个看似普通的木鱼。
那引路的木鱼声,正是源于此。
八戒目光一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老者,这庵堂,这隔绝迷雾的意境……他虽未亲眼见过,却曾在悟空的只言片语中听闻过!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眼前这位,莫非就是那神秘莫测、授了悟空通天本领后便严禁提及的——菩提祖师?!
他不敢怠慢,连忙整了整衣袍,上前几步,躬身施礼,恭敬道:“晚辈天蓬,误入仙山宝地,打扰祖师清修,万望恕罪。”
菩提祖师敲击木鱼的手未停,眼皮也未抬,只是淡淡开口,声音平和冲淡,却仿佛直透心扉:“既来此,便是有缘。何罪之有?”
八戒心中更是确定,姿态愈发恭敬:“晚辈迷失于此迷雾林海,幸得祖师木鱼指引,方能得见真颜。不知祖师可否指点迷津,告知出路?”
祖师终于停下敲击,缓缓睁开双眼。他那双眼眸,并不如何明亮锐利,却深邃如古井,仿佛映照着宇宙生灭,时空流转。他目光落在八戒身上,似乎早已看穿他前世今生,看透他心中所有的挣扎、隐忍与背负的重担。
“迷途,不在林海,而在心障。” 祖师缓缓道,“汝心负千钧,目视凌霄,只观其帝威煌煌,紫气堂皇,却可曾见那煌煌之下,隐藏的裂痕与虚妄?”
八戒浑身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菩提祖师此言,直指核心!玉帝坐拥天帝位格,其帝王紫气乃天道所钟,对一切仙神妖魔皆有天然的位格压制,如同凡民见君王,未战先怯三分。这正是他们未来直面玉帝时,最大的障碍之一!任你法力通天,神通广大,在那源自天庭权柄、汇聚众生信仰的帝王紫气面前,一身修为能发挥出七八成已是难得。更何况,玉帝如今还与魔神融合,那紫气之中更添诡异魔能,威压更盛。
“求祖师指点!” 八戒深深拜下,心头火热。若真有法门能破此帝王紫气,无疑于斩断了玉帝最强大的一重护身符!
菩提祖师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茅庵,望向了那九重天阙之上的凌霄宝殿。“天帝位格,源于秩序,成于信仰,显化紫气。然,若秩序本身倾颓,信仰基石动摇,紫气……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并无光华,却仿佛牵引着某种无形的道韵,在空中缓缓划动。并非刻画符箓,而是在阐述一种“理”,一种直指本源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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