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揣在怀里,沉甸甸的。
李长生拉着江无花的手,往孙氏私塾走。
私塾就在隔壁街的一个小院里,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孩童拖长了调的读书声。
李长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的声音,脸上没什么表情。
江无花紧紧抓着他的手指。
敲门进去,说明来意。
孙先生是个干瘦的老头,戴着眼镜,打量了一下穿着寒酸的李长生和躲在他身后的小丫头。
“女孩儿?”
孙先生皱皱眉,“我们这不收女学生。”
“凭什么不收?”李长生问,语气很平常,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孙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自古哪有女子进学堂的道理?女子无才便是德,在家学学女红厨艺便是了。”
李长生点点头:“哦。那她学不会女红,厨艺也就能把饭煮熟。咋办?”
孙先生被这话噎住了,有点不悦:“你这人怎么说话?这是祖宗传下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李长生说,“我就问,束修我凑够了,你收不收?”
他把怀里那包铜钱拿出来,放在桌上。
孙先生看着那堆零散的铜钱,又看看李长生那副“我就这样你看着办”的表情,和那个从李长生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睛黑亮的小丫头,犹豫了一下。
“……罢了罢了。看在你这当爹的也算有心。不过话说前头,她若是跟不上,或是扰了其他学生,老夫可是要退学的。”
“成。”
李长生很干脆。
手续办完,约定明天一早来上学。
李长生拉着江无花走出私塾小院。
回去的路上,江无花小声问:“爹,为什么先生说女孩不能上学?”
“他放屁。”
李长生说得毫不客气。
江无花:“哦……”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爹,为什么咱们要把锅卖了才能送我上学?王婶家就不用。”
“因为王婶家开肉铺的,有钱。咱家穷。”
李长生回答得直接了当。
“哦……”
江无花似懂非懂,“那为什么咱们穷?”
“因为老子懒。”
李长生更直接。
江无花不问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
晚上睡觉前,李长生给她掖好被角。
江无花突然说:“爹,我去了学堂,一定好好学。不让你白卖锅。”
李长生哼了一声:“学不好也没事,别死脑筋。认得几个字,不被骗就行。”
“先生教的对吗?”
“有的对,有的放屁。你得自己琢磨。”
“怎么琢磨?”
“用脑子琢磨!”
李长生弹了一下她脑门,“记着,书上写的,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觉得不对,就想想为什么不对。男人女人,都是俩眼睛一个鼻子,谁比谁高贵?穷也好富也好,喘气吃饭拉屎,谁又比谁低贱?都是人而已。”
江无花捂着脑门,黑暗中眼睛亮晶晶的:“爹,你说话真难听。”
“话糙理不糙。睡你的觉!”李长生给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吹熄了油灯。
黑暗中,他听到小丫头翻了个身,小声嘟囔:“……都是人而已。”
李长生在黑暗里咧了咧嘴。
还行,这锅卖得好像……也不算太亏。
至少,耳根子能清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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