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石头被晨露打湿了一半,颜色深一块浅一块。
李长生还是坐在老位置,鱼竿横在膝上,不像在钓鱼,倒像那鱼竿是他身体多出来的一截骨头,僵着。
默笙蹲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无意识地在潮湿的泥地上划拉。
划了几下,又赶紧用脚抹平,怕留下痕迹惹他不快。
她的目光大多数时候落在水面的漂子上,偶尔极快地,掠过李长生那只搭在膝盖上的手。
手背上的筋络像老树的根,微微凸起。
风比昨日更冷了些,吹得湖面皱起细密的波纹,漂子跟着轻轻晃动。
李长生忽然开了口,声音不高,混在风里,有点模糊:“你以后,想做什么?”
默笙划拉地面的树枝停住了。
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李长生的侧影。
这个问题太大了,像突然砸下来的一块石头,她接不住。
以后?
她从来没想过。
能活过今天,明天还有口饭吃,不被赶走,就是天大的运气了。
以后是什么?
是比明天更远、更摸不着的东西。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好用手比划。
手指笨拙地绞着,先指指李长生,然后做了一个端碗吃饭的动作,最后双手合十,放在耳边,做了一个睡觉的姿势。
意思是:我伺候你,给你做饭,等你老了,我给你养老。
很简单的念头,像野草一样从她荒芜的心里长出来,是她能想到的、最实在的“以后”。
李长生看着水面,没回头,却好像看见了她的比划。
他嘴角动了动,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拉扯。
“养老?”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我还用不着。”
顿了顿,他继续说,声音平铺直叙,像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还年轻。不适合烂在这个镇子里。”
烂掉。
像那些堆在墙角没人要的破烂货,慢慢被灰尘盖住,被虫子蛀空。
默笙心里哆嗦了一下。
她没觉得自己年轻,只觉得累,像一根绷得太久、快要断掉的弦。
但这个字眼从李长生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泥水弄脏的鞋尖。
“识字吗?”李长生又问,话题跳得很快。
默笙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
又怕他看不见,用手指在地上划了歪歪扭扭的:
“不多,就几个”。
这几个字
李长生瞥了一眼地上那些字,没评价写得好坏,只是淡淡地说:“认识字,就好。”
然后就没下文了。
他又恢复了那副泥塑木雕的样子,盯着那片永远钓不上来鱼的水面。
默笙却没法平静了。
心里像被投进了石子的水面,一圈圈荡开去。
烂掉?
不烂掉,又能去哪里?
做什么?
识字,又能怎样?
这些问题像缠在一起的线头,理不出个开端。
……
白云镇的天,是灰黄色的。不是云的颜色,是尘土的颜色。
镇子不大,被两条歪斜的土路切成几块,路边的房屋大多低矮破败,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混着草梗的土坯。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煤灰、牲口粪便和什么东西隐隐腐败的味道。
叫白云镇,可天一点也不白。
沉甸甸地压在人头顶上,像一块用了太久、从来没洗过的脏抹布。
江无花,或者现在该叫她齐天,蹲在镇外一条干涸大半的河沟旁。
河床裂开一道道口子,像老人干瘪嘴唇上的皱纹。
她手里捏着一把干得发脆的土块,轻轻一搓,就化成了粉末,从指缝里溜走。
她身后是那片废弃的土地庙,如今成了“齐天盟”临时的窝。
十几个人,像一窝挤在一起取暖的老鼠,瑟缩在残破的神像后面。
粮食快见底了。
王婶熬的粥越来越稀,能照见人影。那几个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眼睛饿得发绿,围着锅台转悠,像饿狼盯着猎物。
连那个 镖师,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难看,教小子们扎马步的时候,腿肚子都在微微打颤。
江无花心里像揣着一块冰。她去过镇上两次。
一次是夜里,摸清了镇子大概的布局,尤其是那几个米铺和粮仓的位置。
另一次是白天,混在流民里,去看过那所谓的“施粥”。
说是粥,其实就是几近透明的水里飘着几粒可怜的米星,和零星的菜叶子。
施粥的是镇上的乡绅,穿着绸缎褂子,捏着鼻子站在上风处,看着底下的人为了半碗清汤挤破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施舍般的优越。
那点粥,救不了命,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让施舍者安心、让乞讨者暂时忘记绝望的麻醉。
靠捡,靠那点施舍,养不活她手下这十几张嗷嗷待哺的嘴。
她需要粮食。
实实在在的,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目光投向镇子中心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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