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师傅没回答,只是低头收拾法器,语气淡淡:“有些事,知道得太早,反而活不长。”
猴子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问。
屋里的气氛缓了下来,火塘里的柴噼啪响,暖意渐渐回升。
我靠在墙边,刚松了口气,却听见黄师傅忽然说:“你们镇上最近是不是有人做饭,饭盒总是不熟?”
我们全都抬起了头。
“前两天,下凹村有个女人,蒸了三天饭,揭锅还是生米。”他抬头,火光映着他半边脸,“她说,每晚半夜,都听见厨房有人吃饭……吧唧嘴,嚼得可香了。”
没人接话。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符纸轻轻晃动。
我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冷。
黄师傅那句话一出口,屋里像被人泼了盆冰水,连火塘里的噼啪声都压低了几分。
“饭盒不熟?”猴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有点飘,“这……这也能算事儿?”
黄师傅没看他,只把黑碗倒扣在桌上,指尖轻轻敲了敲碗底。
那声音闷得奇怪,像是敲在棺材板上。
“不是饭不熟。”他缓缓说,“是有人在吃。”
我们几个人都僵住了。
“下凹村那女人,头一天蒸饭,揭锅发现米还是生的,以为火候不够,加柴再蒸。第二天,又这样。第三天,她半夜蹲灶门口偷看——”他顿了顿,火光在他眼窝里跳了一下,“——灶台前坐着个小孩,光脚,穿件湿透的校服,正一勺一勺往嘴里扒饭。锅里明明没煮东西,可那孩子吃得满脸是汗,嘴角都裂了,吧唧嘴的声音响得整屋都在颤。”
我喉咙发紧,下意识摸了摸后颈。冷。
“女人吓得没敢动,第二天就来找我。我去了她家,灶台底下挖出半只红布鞋,鞋尖朝北,底下压着一张褪色的奖状,名字被血糊住了。”黄师傅抬头,目光扫过我们,“你们知道最邪的是什么?”
没人敢问。
“那锅饭,我拿糯米试过——刚下锅就熟了。可她自己蒸,三天三夜,米粒都不开花。”他冷笑,“因为那口锅,已经被‘占’了。每到半夜,亡魂回来吃饭,活人做的饭,他先吃。你火再旺,也煮不熟被鬼嚼过的气。”
我脑子里猛地闪过那天夜里请筷仙的场景——三根筷子直挺挺立在碗里,像有人在无声地扒饭。
猴子忽然抖了抖肩膀,像是被什么爬过脊背。
“那……那孩子后来呢?”大嘴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送走了。”黄师傅吹熄了油灯,屋里顿时暗了一圈,“可这类事,压得住一时,压不住长久。有些怨,不是烧纸念咒就能散的。尤其是……”他顿了顿,看向猴子,“——沾了‘白袍’因果的人。”
猴子一怔:“白袍?您也听说过那三个……?”
“我不是听说。”黄师傅盯着他,“我是见过。二十年前,山道上,我送一个将死之人下山,半夜遇三道白影拦路。他们不说话,只伸手。我懂规矩,烧了三炷香,供了三碗熟饭,才放我过去。”他缓缓站起身,“但他们留了句话。”
“什么话?”
“‘三缺一。’”
空气仿佛凝住了。
我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闪过那晚山路的白影——飘忽、无声、齐肩而立,像三具并排站岗的尸体。
猴子干笑了一声,像是想打破这死寂:“三缺一?那……那我补上呗?要不——”他半开玩笑地抱拳一拱,“黄师傅,您收我为徒吧!您这手绝活,我不学谁学?”
话音未落,他忽然“嘶”地吸了口冷气,整个人猛地一颤,像是被针扎了似的。
我们全扭头看他。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嘴角还扯着,眼神却直勾勾盯着屋角那口黑碗——碗底朝天,符文朝上,正映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线月光。
“……怎么了?”大嘴问。
猴子没答。
他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手指微微发抖,眼神却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嬉皮笑脸,而是一种……我没法形容的惊惧,像是突然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他慢慢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后背——那里,印子已经淡了,可他却像感觉到了什么。
“那碗……”他嗓音发哑,“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屋里没人动。
黑碗静静扣着,纹丝不动。
可我分明看见,猴子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他没再说话,只是低头,慢慢把糯米酒喝完,手一直抖。
临走时,谁都没再提拜师的事。
我们沉默地走出院子,夜风冷得刺骨。
回头望去,黄师傅站在门口,没说话,只抬手在胸前画了个圈,像是封门,又像是送葬。
车启动后,猴子一直靠在后座,闭着眼,可我知道他没睡。
因为他的手,一直紧紧攥着裤管,指节发白。
而我望着后视镜里渐远的村子,忽然觉得——
有些门,不该敲。
有些话,不该说。
尤其是……一句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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