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生是被一阵浓郁的米香味唤醒的。
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着干净旧褥子的硬板床上。身上那件破烂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换成了一件带着皂角味道的粗布短衫。身体依旧虚弱,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感觉身体被掏空,有了一丝暖意。
吴长生挣扎着坐起身,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很简陋的茅草屋,屋里的陈设一目了然,一张桌子,两条板凳,再就是身下的这张床。
虽然简陋,但打扫得很干净。
“醒啦?”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吴长生循声望去,正是昨天救下吴长生的那个精瘦老人。手里正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半碗冒着热气的米粥。
跟在老人身后的,是一个探头探脑的孩童,正是他的孙子石头。
吴长生想开口说声谢谢,但喉咙干得厉害,只发出了沙哑的“嗬”声。下意识地想要下床,但身体的虚弱让他一阵头晕目眩。
“别动。”
石卫山走了进来,将碗递给旁边一个同样满脸皱纹、神情和善的老妇人,应该是他的妻子。老妇人接过碗,走到床边,示意吴长生喝粥。
吴长生没有立刻去接。
目光,先是落在那碗米粥上。粥熬得很稠,米粒都开了花,上面还飘着几粒翠绿的葱花。
然后,吴长生的目光,又状似无意地扫过屋角。那个救了他的老人,正靠在墙边,拿起自己的旱烟杆,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眼神却透过缭绕的烟雾,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吴长生对着老妇人,露出了一个有些虚弱但很真诚的笑容,接过了碗。碗很烫,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稳稳地端着。
吴长生没有像一个饿了数天的难民那样,狼吞虎咽。
先是低下头,用嘴唇轻轻地吹着碗边的米汤,等那一小片区域不再滚烫,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先抿了一小口。
温热的米汤顺着喉咙滑下,滋润着那干涸的五脏六腑,让他舒服得长出了一口气。
就这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先将碗边的米汤喝了大半。
整个过程,不紧不慢,极有耐心。直到感觉自己的肠胃,已经适应了这股暖意,吴长生才拿起那把磨得有些发亮的木勺,开始一勺一勺地,吃起了碗里的米粒。
靠在墙角的石卫山,看到这一幕,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将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转身走出了茅屋。
自己赌对了。
一个饿了数天的人,在看到食物时,还能如此克制,还能用这种最养胃的方式进食,绝不是寻常的庄稼汉。这小子,一定懂医理。
吴长生在小桑村,一住就是两天。
这两天,石卫山一家人对他照顾得很好,一日三餐,都是温热的米粥,但石卫山本人,却再也没有和吴长生多说一句话。他只是像个寻常的村中老人一样,扛着锄头下地,或者坐在村口,和其他老人闲聊。
但吴长生能感觉到,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总是在不经意间,落在自己身上。
石卫山在观察自己。
吴长生也不多问,只是沉默地喝粥,沉默地休养。
该来的,总会来。
......
第三天夜里,石卫山来了。
茅屋的门被轻轻推开,老人提着一壶酒,两个碗,走了进来。
屋外,是“唧唧”的虫鸣,屋内,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在安静地燃烧,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微微晃动。
石卫山将碗和酒壶放在桌上,动作很稳。拿起酒壶,给两个碗都倒满了浑浊的米酒,酒液在碗中打着旋,一滴未洒。
石卫山自顾自地坐下,端起自己的碗,抿了一口,才开口说道:“山里的夜,冷。”
吴长生坐在床沿,双手放在膝上,身体因为戒备而微微有些紧绷,但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看你的手,是干惯了活的。但看你的样子,又像是读过书。”
石卫山将酒碗放下,用那双猎人般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吴长生,不像是盘问,更像是闲聊,“是镇上来的?”
“算是吧。”
吴长生垂下眼帘,避开了对方的目光,回答得滴水不漏。
石卫山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答案。
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转而说起了村里的事:“我们这小桑村,靠山吃山,日子还算过得去。”
“就是怕个头疼脑热,前年,村西头的王婆子,就是一场风寒没挺过去,人就没了。”
“要是镇上的大夫,肯往我们这山沟沟里跑一趟,兴许就能救回来。”
老人说着,眼神望向了窗外漆黑的夜,叹了口气,那神情,有真实的无奈和悲伤。
吴长生沉默地听着,放在膝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正题要来了。
果然,石卫山话锋一转,收回目光,再次落在了吴长生身上。
那双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此刻像是一口深潭,要将人吸进去。
“小兄弟,我不管你从哪来,以前是干什么的,惹了什么麻烦。那些,都是你的过往,我不想问。”
“我只知道,你是个懂医理的,也是个走投无路的。而我们小桑村,虽穷,但能给你一个安身的地方。”
“我们缺一个能救命的大夫,而你,缺一个没人找得到你的安生之所。”
石卫山将吴长生面前那碗酒,又往前推了推,声音沉稳,一字一句。
“你安心住下,只要你在这儿一天,我石卫山,还有你身后的整个小桑村,就护你一天周全。”
“你看,这碗酒,喝不喝得?”
屋子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油灯燃烧时,那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吴长生抬起头,第一次,迎上了石卫山的目光。
从那双浑浊却精光四射的眼睛里,看到了坦诚,也看到了不容拒绝的决断。
吴长生好像并没有别的选择。
缓缓地伸出手,端起了面前那碗酒。吴长生的动作很慢,但很稳。
没有说话,只是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米酒,像是火一样,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
但吴长生的心,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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