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带着浸骨的湿冷。铅灰色云层压得极低,像是要把沈府荒园的断墙压垮,前一秒还只是零星雨丝,下一秒便成倾盆之势。雨水砸在老瓦上噼啪作响,顺着檐角汇成水流,在青石板上冲出蜿蜒的痕,像极了掌心蔓延的血管。断墙下的泥土泡得发黏,新栽的野菊歪倒在泥里,唯有石缝间那株星野花立得笔直,三瓣胭脂红的花瓣微张,竟似在主动啜饮这场暴雨,花瓣边缘的银纹被雨水打湿,泛着细碎的光。
陆野蹲在屋檐下,手里攥着片磨得发亮的铁片,正一点一点撬冻土边缘的碎石。他的工装外套早被雨水浸透,贴在背上像层冰冷的薄膜,风一吹便往骨头缝里钻。可他没心思顾这些 —— 自从三天前在断墙根捡到那个莲花纹布袋,种下袋里那颗暗红种子,他就总觉得这株苗 “认” 他。
不是普通花草的亲近。前晚他值夜班打盹,醒来时发现花茎竟朝他的方向弯了半寸,挡住了从破窗灌进来的寒风;昨天他被管家骂得蹲在地上哭,一片花瓣轻轻落在他手背上,像在拍他的手背安慰;就连他呼吸急促时,花茎都会跟着微微颤动,像是在陪他一起喘气。
“你到底是什么?” 他指尖轻触最外层的花瓣,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就在指腹贴上花瓣的瞬间,一股温热突然从掌心炸开。
不是烫伤的灼痛,也不是血液流动的温热,是种类似电流的酥麻感,顺着指尖往胳膊肘窜,最后汇聚在掌心中央。陆野猛地摊开手,瞳孔骤缩 —— 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赫然浮现出枚淡红色的印记,五角星形,边缘泛着极细的银光,纹路像藤蔓般缠绕,与他藏在贴身口袋里的旧徽章一模一样。
那是孤儿院阿姨临终前给他的,说 “等你见到和这徽章一样的花,就去找镜湖”。当时他只当是老人的胡话,直到今天才看清,徽章背面的星纹,和掌心的印记、和眼前的花,分毫不差。
印记还在随着心跳搏动,像颗藏在皮肤下的小心脏,每跳一下,就有一丝温热传到指尖。
“阿毛!” 他低唤一声,肩头的猴子立刻竖起耳朵,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的掌心,突然发出短促的尖叫,猛地扑上来,用爪子死死按住那枚印记,甚至张嘴去咬他的手腕,像是要把那片皮肤撕下来。
“别闹!” 陆野想推开它,却被阿毛咬得更紧,猴子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泪水顺着绒毛往下掉。陆野的心突然沉下去 —— 阿毛从来不会这样,除非是遇到真正危险的东西。
他抓起墙角的铜镜,那是前几天在沈府杂物间捡到的,镜面斑驳,却总在夜里泛着微光。他把铜镜对准掌心,镜面突然 “嗡” 地一声发烫,映出的不是他的脸,是片冰封的湖。
湖面结着厚厚的冰,冰下隐约有星光流动,湖心立着座汉白玉石台,台上开着朵一人高的星野花,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瓣都映着张不同的脸 —— 有扎羊角辫的孩童,有穿红衣的少女,有拄着花锄的老妪,还有个穿军装的男人,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花蕊中央,两个身影正慢慢靠近。男人背对着镜头,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花铲,木柄上刻着 “星野” 二字;女人伸出手,指尖离男人的衣角只有一寸,她的袖口露出枚星形胎记,红得像燃着的火。
背景是沈府花园,却不是现在的荒芜模样 —— 星野花连绵成海,月光洒在花瓣上,整片花田像烧起来的星河,连空气里都飘着冷香。
“这是…… 以后的事?” 陆野的声音发颤。
下一秒,镜中景象骤变。冰面突然崩裂,黑色雾气从裂缝里涌出来,无数无面人影伸着胳膊从水里爬起,指甲缝里还沾着泥,死死拽住那对男女的脚踝。女人回头时,陆野看清了她的脸 —— 和沈府旧照片里的沈星,长得一模一样。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遗憾,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 “对不起”。
“啪!” 铜镜裂开道细缝,银光瞬间消散。
陆野踉跄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他摸了摸掌心的印记,还是烫的,可刚才镜里的画面却真实得可怕 —— 那不是幻觉,是某种被封存的记忆,可他明明从未见过那些场景。
他突然想起阿姨临终前的另一句话:“有些记忆不是丢了,是在等被唤醒。”
苏黎世医院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混着六月雪的冷香,钻得沈星鼻腔发疼。她缓缓睁开眼,白炽灯的光刺得她眯起眼,耳边还残留着琴弦炸开的脆响,还有那段软得像浸了水的棉线的童谣:“镜湖月,照花眠,忘了归期忘了年……”
手腕内侧突然传来一阵灼痛,她下意识摸过去,指尖触到片温热的皮肤 —— 那里多了枚红银交织的星形胎记,纹路像藤蔓般缠绕,和母亲琴谱里夹着的半片花瓣,一模一样。
“应激性昏迷,没有器质性损伤。” 医生把病历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淡,“但你的脑电图有短暂的意识剥离,建议留院观察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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