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敲过窗棂便歇了,只留沈府老宅东厢房的烛火在穿堂风里瑟缩。烛油顺着铜制灯台蜿蜒而下,在案头积成小小的琥珀,将那本深棕色皮质笔记本染得忽明忽暗 —— 像是母亲苏晚当年藏在袖间的心事,半明半灭。沈星跪坐在冰凉的梨花木地板上,指尖第三次抚过封面,指腹陷进星野花暗纹的针脚里:银线早已被岁月磨得发白,最纤细的那道花瓣纹路里,还卡着半根浅棕色的发丝。她认得这发丝,是母亲三十五岁那年染了栗色头发,梳发时不慎缠进绣绷的,当时她还笑母亲 “变成了花里藏蜜的小妇人”。
这是她三天来第十七次翻开这本手记。自从阿毛叼来沈月沾血的布条,那暗红色的血渍在她眼前晃了无数个日夜,她总觉得母亲藏在册子夹层里的,不只是文字,还有能拼凑出姐姐下落的碎片。前十六次翻找都落了空,指尖划过扉页 “赠予星儿” 的题字时,甚至能摸到母亲落笔时的力度。今夜不同,当指尖掠过封底的皮质纹路,一丝异样的粗糙刺得她心头一紧 —— 不是皮革老化的斑驳,是薄纸被浆糊粘牢的滞涩感。她指甲轻轻一挑,半张烧焦的残页簌簌滑落,带着淡淡的焦糊味,混着老房子特有的樟木香气。
残片边缘焦黑如炭,像是从火场最深处抢出来的,只有中央巴掌大的地方还留着字迹。沈星凑近烛火,睫毛在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墨色的字在跳动的光里突然清晰,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眼里:
“若你读到此页,请记住:我不是你的生母。”
“嗡” 的一声,沈星的耳鸣骤然炸开,像是有无数只蝉在颅腔里嘶吼。她猛地向后缩手,后背重重撞在书架上,几本线装古籍哗啦啦砸落,书脊磕在青砖地上的脆响,惊得她浑身一颤。其中一本《镜湖风物志》的扉页飘起,正好落在她膝头。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的字迹带着温度:“星儿十岁生日快乐,愿你永远像镜湖的星星一样明亮。” 那是十年前,母亲带着她在巷尾旧书摊淘来的,当时她缠了母亲半个钟头,才让她在扉页画了颗歪歪扭扭的小星,此刻那星的轮廓,正与她腕间的星形胎记严丝合缝地重合。
“不是…… 生母?” 她无意识地重复,指尖狠狠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半寸,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残页上,晕开细小的红痕。心口像是被人用勺子掏空,冷风裹着回忆往里面灌 —— 十五岁那年她练《月光》到深夜,指腹磨出燎泡,母亲坐在旁边用凉毛巾替她敷,指尖的温度透过棉布传来,轻声说 “疼了就歇歇,不用逼自己”;十八岁她第一次独自去上海比赛,母亲在车站塞给她绣着星野花的暖手宝,反复叮嘱 “别硬扛,累了就给家里打电话”;就连腕间这枚胎记,母亲也总在夏夜抱着她看星星时说 “这是星星给星儿的礼物,会一直护着你”。
这些画面曾是她对抗世界的铠甲,此刻却碎得锋利,每一片都割得她心口发疼。“那我是谁?” 她抓起残页抖得厉害,焦黑的边缘簌簌掉渣,落在地板上,像极了母亲下葬时,她攥在手里的纸钱灰,“是捡来的?还是…… 像高家说的那样,只是个用来启动轮回的容器?”
烛火突然 “噼啪” 爆响,火星溅到她手背上,烫得她猛地一缩。残页背面未干的墨迹在潮湿空气里晕开,沈星颤抖着翻过纸页,字迹像活过来一样,争先恐后地撞进眼里,带着母亲落笔时的急切:
“你是‘星’,真正的血脉源自初代听弦者林氏。当年归墟祠堂的大火不是意外,是高家为夺‘时光之心’放的狠手 —— 他们杀尽守境人,唯独留下襁褓中的你,因为你是唯一能重启轮回的‘钥匙’。我当年在火场里找到你时,你眉心还带着朱砂痣,和林氏先祖画像上的印记一模一样,那痣摸上去是温热的,像一颗跳动的小星。”
“我把《星引曲》的完整版琴谱缝进了你钢琴的底板夹层,用的是双股银线,顺着琴腹的木纹藏得极深。又将林氏胎记用秘术种在你腕间,那夜我守了你整整三天,看着朱砂痣化作星形胎记,才敢确认护契仪式成了。这一切,只为等那个掌心带红印的少年归来。双星共振之日,百年的真相自会浮现。但星儿切记:莫信口头的誓言,那些话比镜湖的雾还虚;莫贪永生的力量,那是裹着蜜糖的毒药。真正的解脱从不在力量里,在你心里的那点软 —— 是爱,不是使命。”
“若你能见到这页,我已不在人世。别恨我瞒了你这么久,每次看着你笑,我都想把真相咽回去。我只是完成了护契人的使命,可对你,我从来不是在‘完成任务’。你是沈星,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姑娘,会为了流浪猫蹲在巷口喂粮,会为了练琴哭红眼睛,不是任何人的工具,更不是轮回的钥匙。”
最后几行字的墨迹发乌,像是蘸着血写的,笔画抖得几乎连不成线,末尾的墨点晕成了一小团:“替我告诉‘野’…… 昭宁从未忘记那年花田的约定,她只是等了太久,忘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当年他送我的星纹玉簪,我埋在花田第三株老桂树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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