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府侧门吱呀一声轻启,昏黄的灯光泻出,在湿冷的石阶上投下短短的光晕。刘备搀扶着那脚踝受伤的少年,刚踏入门内,身后便传来沉重如擂鼓的脚步声,带着一股风扑了上来。
“喂!大耳朵!等等俺!”
刘备脚步未停,只侧过脸。张飞那魁梧的身躯堵在门口,几乎挡住了所有光线,豹头环眼在门檐的阴影里灼灼发亮,脸上还沾着方才扑倒时蹭上的灰土和草屑,显得有些滑稽,又带着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蛮劲。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酒意似乎被刚才那一下摔醒了大半,只剩下滚烫的不服和一股更强烈的、如同野兽嗅到猎物般的兴奋。
“何事?”刘备的声音很平静,像问“吃了么”一样寻常。
“你!”张飞指着刘备,蒲扇大的手在空中划拉了一下,似乎想揪住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你刚才那是什么邪门功夫?俺老张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种瘪!不行,你得跟俺再打过!”他梗着脖子,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刘备脸上。
刘备没理会他的叫嚣,目光落在少年因疼痛而微微发颤的身体上。“先安顿他。”他对门内一个闻声赶来的老仆吩咐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老仆连忙应下,小心地扶过少年。
张飞被晾在一边,看着刘备从容安排,那股无名火又蹭蹭往上冒。“俺跟你说话呢!听见没?”他一步跨入门内,巨大的身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刘备这才转过身,正对着他。洗得发白的麻衣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同庭院里那几竿修竹,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气力,当用于正途。”他看着张飞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市集上的话,语气却更深沉了几分,“市井欺凌,不过匹夫之勇。天下汹汹,黎民倒悬,有千斤气力,何不随我去做些真正值得挥拳的事?”
“真正值得挥拳的事?”张飞一愣,铜铃大眼里的怒火滞了一瞬,被一种粗粝的茫然取代,“啥意思?你要去打谁?打那些穿绸缎的官老爷?还是打北边那些吃人的胡狗?”他的思维直接而粗放。
刘备没有直接回答。他微微仰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卢府高耸的院墙,投向更广阔也更沉重的夜空。“天,快变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寒意,“黄沙起于青萍之末,惊雷藏于九天之渊。这涿郡的安稳,又能有几时?”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张飞满腔的暴躁和不服气,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茫然。他顺着刘备的目光看去,只看到黑黢黢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天幕,连颗星星都没有。
“俺……”张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混沌。他从小在市井打滚,靠一身蛮力和杀猪的本事过活,信奉的是拳头大就是道理,哪里想过什么“天变”?什么“黎民倒悬”?只觉得这大耳朵说话云山雾罩,却又隐隐感觉他说的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夜深了,壮士请回吧。”刘备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温和,却带着送客的意味。“若有心,他日可来寻我。”
张飞站在门槛内外,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踟蹰。他看看刘备平静无波的脸,又看看自己被泥污弄脏的双手,最后狠狠一跺脚,震得门框嗡嗡作响。“行!俺记住你了,刘玄德!这事儿没完!”他撂下这句不知是威胁还是约定的话,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进了门外的黑暗里,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刘备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随即转身,跟着引路的老仆,走向卢府为他安排的厢房。
更深露重。白日喧嚣的涿郡城彻底沉入死寂,唯有风在街巷间游荡,卷起落叶和尘土,发出呜呜的哀鸣,如同无数冤魂在低泣。
城南,张飞那间临街的简陋肉铺后院。白日里威风凛凛的杀猪刀随意地丢在油腻的石案上,反射着一点清冷的月光。张飞自己则像一头烦躁的困兽,在狭小的院子里来回踱步。他赤着膊,虬结的肌肉在月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额头上青筋微微跳动。
“大耳朵……刘玄德……”他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如同嚼着一块难啃的骨头。白日里那电光火石间的交手,那看似轻描淡写却让他无法抗拒的牵引之力,还有那双平静眼眸深处仿佛燃烧着的东西,都像烙铁一样烫在他脑子里。他烦躁地抓挠着浓密的胸毛,想不明白。他自诩天生神力,涿郡城这一片打架从没输过,怎么就在那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酸丁手里栽了跟头?更让他憋闷的是,对方连架都不想跟他打,还说什么“真正值得挥拳的事”!
“娘的!装神弄鬼!”他低吼一声,一拳砸在旁边粗大的拴马桩上。碗口粗的木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顶端裂开一道细纹。指骨传来的剧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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