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五年腊月,邺城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
冰井宫偏殿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御案前,刘备端坐着,手中那卷来自北疆的奏章已经反复看了三遍。左右两侧,十余位重臣分坐——今日这场议政,只为议一件事:诸葛瑾与徐庶联名上的《经营漠北疏》。
“都看过了?”刘备放下奏章,目光扫过众人。
暖阁内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半晌,郭嘉率先开口,他坐姿随意的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此策大善。漠北不定,则漠南难安。诸葛子瑜在北疆多年,亲眼所见,亲身所历,其言可信。”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北疆舆图前,手指点着色楞格草原:“拓跋残部盘踞于此八年,便能复聚六千骑南侵。若再给他们十年、二十年呢?届时养出数万控弦之士,漠南这些年经营的心血,恐毁于一旦。”
刘德然紧接着附和:“奉孝所言极是。朝廷如今在漠南推行胡汉融合,书院开了,市集建了,牧区分了,可这些都只在漠南。若漠北始终是化外之地,就如屋里开了窗却不装纱——迟早有蚊虫飞进来。”这位中书监是刘备堂弟,说话向来直接。
年轻一派表态完毕,老臣那边却一片沉默。
良久,太尉杨彪缓缓开口。这位三朝元老已年过七旬,须发皆白,声音却依旧沉稳:“郭令君、刘监君所言,老臣明白。但治国如持家,需量入为出。”他颤巍巍站起,向刘备躬身,“陛下,去岁全国赋税总计八十三亿钱,其中军费开支二十五亿,官吏俸禄十八亿,治水修路等工程开支十五亿,赈灾抚恤五亿,余下不过二十亿。而南方剿抚南蛮,今年预算已列八亿;东方水师扩建、海港修筑,预算五亿;胡汉互迁之后的安置、教化、垦荒,预算十亿——这已是寅吃卯粮。”
他顿了顿,眼中露出忧色:“如今再开漠北经营,依诸葛长史所奏,首期便需五亿钱,后续每年至少三亿。钱从何来?民力从何来?自章武元年至今,百姓刚喘过气来,若再加赋加役,恐生民变。”
这话重了。暖阁内气氛一凝。
司徒王允接过话头,这位老臣说话更直:“杨太尉说得对。老臣在北疆待过,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千里荒漠,滴水成冰。要在那种地方建城、屯田、修路,耗费的人力物力,是中原的十倍!一个民夫运到漠北,光路上耗费的粮草就够他在家乡活一年。值吗?”
他看向郭嘉:“郭令君,你年轻,有锐气是好事。但治国不是下棋,落子无悔。这步棋若下错了,耗空国库,拖垮民生,到时内忧外患并起,谁来收拾?”
郭嘉正要反驳,一直沉默的尚书令荀彧忽然开口:“杨公、王公所虑,确是实情。”
所有人都看向他。这位被朝野称为“王佐之才”的重臣,今日一身青衣,神色平静如水:“去岁各州郡报上的度田检籍结果,虽清出大量隐田隐户,但百姓家底仍薄。加之连续三年在江东、荆益推行安抚山越、南蛮之策,民力已近极限。此时再开漠北大工,确有力不从心之虞。”
郭嘉眉头紧皱:“文若兄,你也反对?”
“非是反对,是虑其难。”荀彧转向刘备,深深一揖,“陛下,臣以为,漠北当治,但不当急治。可先派人勘测地形、绘制详图、联络归顺胡部头人,做好前期准备。待南方稍定,国库稍裕,再徐徐图之。”
这话看似折中,实则偏向保守派。
一直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的贾诩,这时睁开眼,慢悠悠说了句:“荀令君此议,老成谋国。”便又合上眼。
暖阁内陷入僵局。年轻一派要进取,老臣一派要稳妥,荀彧居中调和,贾诩不置可否。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御座上的刘备。
刘备没有立即表态。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窗缝,寒风夹着雪花涌入,吹得案上奏章哗哗作响。窗外,邺城的屋舍都覆上了薄雪,远处皇学明伦堂的飞檐下,隐约传来孩童的读书声。
“诸卿说的,都有理。”刘备背对众人,声音在风雪声中显得有些缥缈,“郭奉孝、刘德然看到了百年之患,杨文先、王子师看到了眼前之难,荀文若看到了其中之艰。”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那朕来问一句——若今日不治漠北,十年后,漠北真养出一个大部落,南下劫掠,届时再治,耗费几何?”
杨彪沉吟道:“届时国库或已充盈……”
“或已充盈?”刘备打断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杨公,治国不能靠‘或’字。今日不治,是省了钱粮;他日再治,是要付出血的代价——将士的血,百姓的血。”
他走回御案前,重新拿起那封奏章:“诸葛瑾在这上面写了段话,朕念给诸卿听:‘臣在北疆八年,亲眼见胡人南逃归顺者,初时面黄肌瘦,眼神惊恐;三年后,面色红润,眼神安宁;五年后,其子弟入学堂,能诵《诗经》,言必称‘我们大汉’。此教化之功,胜十万兵。然若漠北仍有饿狼窥伺,则漠南之羊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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