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惑关上命馆的门,咔哒一声上了锁。阿星跟在她后面,手里提着两条鲫鱼,走得有点喘。
“师父,王叔这鱼新鲜不?”他问,“要不咱今晚煮个汤?”
沈无惑没说话,走到桌前放下黄布包。她从怀里拿出那枚裂了缝的铜钱,放在灯下看了几秒。它不动了,也不立了,像一块废铁。
她把铜钱收进布包最里面,和其他铜钱放在一起。
桌上还有一封没拆的信,边角发黄,像是传了很久才送到这儿。上面没有邮戳,也没有寄信人地址,只写着一行字:“沈无惑亲启。”字迹很硬,像是用树枝划出来的。
她认得这个字。
是玄真子写的。
她坐下,手指在信封口停了一下,然后撕开。
里面是一张手绘地图,画的是终南山的地势。有一条小路绕过三座山头,终点是个孤亭。旁边写着八个字:棋局已乱,速来执子。
她盯着这八个字看了很久。
窗外风大了,吹得纸页抖了一下。就在这时,信纸上出现了一个影子。
是阿阴。
她穿着学生装,左脸有胎记,手里拿着一支枯萎的玉兰花。她站在信纸上,像站在雾里。
“代我向玄真子问好。”她说,“他等你很久了。”
说完,她笑了笑,身影慢慢变淡,最后不见了。
沈无惑没动,也没说话。她知道这不是真的阿阴回来了,只是还没散掉的一点念想,借着信露了个面。这种事她见过不少,有些魂走了,但心里放不下,就会留在人间一会儿,直到有人替他们做完该做的事。
她把信折好,放进布包里。
阿星这时凑过来,把鱼放在地上,脑袋伸到桌边:“谁写的信啊?这么神秘?”
“你管不着。”她说。
“哎哟,别这么冷嘛。”阿星扒着桌子,“我看那地图,是终南山吧?武侠片里的那种地方?有没有藏宝图那种?”
“没有。”
“那有没有老道士教你飞升?炼丹炉那种?吃了能活三百岁?”
“有锅贴,吃多了拉肚子。”
阿星咧嘴一笑:“那咱去旅游呗!我还没出过城呢!带上帐篷、泡面、充电宝,山顶看星星多浪漫!”
沈无惑抬手,拿一枚铜钱轻轻敲在他脑门上。
“哎疼!”阿星捂头,“又打我干嘛!”
“是去学东西。”她说,“不是去玩。”
“学什么啊?”
“去了就知道。”
阿星揉着额头,小声嘀咕:“学也行啊……学会了我也能开个分馆,挂个牌子叫‘阿星算命,童叟无欺’,主打一个真诚。”
沈无惑看他一眼:“你先学会别把符纸当草稿纸用。”
“那不是写着字好看嘛……”阿星挠头,“再说我那次画的还灵了呢,王叔家鸡第二天就下双黄蛋。”
“那是鸡的问题,不是你的本事。”
两人说着话,外面风停了。门口挂着的旧幡子垂下来,不动了。
沈无惑站起来,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天很黑,街对面的便利店亮着灯,几个外卖员蹲在门口抽烟。远处城西的山影藏在云里,看不清。
但她知道,那里有人在等她。
她没开灯,也没锁门,就站在门口,一只手按在胸口。那里贴身藏着铜钱卦,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凉。
突然,山那边的云裂开一道口子。
月光照进去,照出一个人影。
白发,穿道袍,手里拨着一串菩提子。他站在山顶的空中,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这边。
他的目光像是穿过整座城市,落在她身上。
沈无惑没挥手,也没出声。她只是把手压得更紧了些。
那人微微一笑,点点头。
然后云合上了,影子不见了。
屋里的阿星还在翻背包,嘴里念叨:“带不带防晒霜?山上紫外线强……还有驱蚊水,听说终南山蚂蟥成精……”
沈无惑转身,背好布包,拉链拉到顶。
“明早六点出发。”她说,“别迟到。”
“哦。”阿星应了一声,又问,“那鱼怎么办?放冰箱会不会被鬼偷吃?”
“不会。”她说,“鬼不吃活物。”
“那死物呢?”
“死物吃得比你还香。”
阿星缩了缩脖子,赶紧把鱼塞进冰箱,还特意按了按门,确认关严实了。
沈无惑坐回椅子上,没再说话。她关了灯,屋里黑了。
只有窗外透进来一点光。
她闭眼休息,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街道很安静,但她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醒了,正在找路。
她知道这次去终南山,不只是为了见玄真子。
也是为了看清接下来该怎么走。
阿星收拾完行李,趴到柜台上:“师父,你说玄真子真人帅不?网上那种仙气飘飘的类型?”
“帅不帅我不知道。”她说,“但他骂人比我还难听。”
“那你怕他吗?”
“不怕。”她说,“就是懒得跟他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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