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睛。
那只巨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眼睛，就在我们脚下，透过一层薄薄的水银膜，静静地凝视着我们。
它没有瞳孔，或者说，它的整个眼球，就是由成千上万个不断收缩、扩张的、更小的黑色瞳孔组成的。那些瞳孔像一片活着的星空，在眼球内部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散发出一股令人神魂欲裂的、冰冷的恶意。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停止了。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一股源自生命最本能的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这，就是“听声者”吗？
不，不对。
这仅仅是它的一只眼睛！
就在我们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景象震慑得无法动弹时，那只巨大的眼睛，动了。
它内部那成千上万个瞳孔，在同一时间，齐刷刷地，转向了因为恐惧而蜷缩在船尾的肥龙。
显然，刚才那两声致命的声响，已经让它精准地锁定了“罪魁祸首”。
“我……我操……”肥龙的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他那张惨白的胖脸上，写满了绝望。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那只巨大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了肥龙几秒钟。
然后，它缓缓地，重新闭合，沉入了水银河的深处。
我们脚下那个巨大的水银“气泡”，也随之破裂、抚平。
河面，再次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它……它走了？”肥龙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不确定。
“不。”我摇了摇头，脸色比之前更加凝重。
我举起手中的窥天盒，将一丝微弱的真气注入其中。
在窥天盒的视野中，周围的世界瞬间褪去了物质的外壳，化为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线条和光点。
而我们脚下的这条汞河……
在能量的视野里，它根本就不是一条河！
那是一张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根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的银色能量线编织而成的“网”！
这张网，覆盖了整个河床，并且一直延伸到我们看不见的黑暗深处。
而刚才那个发出声响的石头，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张巨大的“能量网”上，激起了一圈圈清晰无比的涟漪。
这涟漪，并没有消失。
它正以一种恒定的速度，向着河床的最深处，传递而去。
而在河床的最底部，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如同山峦般沉寂的能量聚合体，正在缓缓地……苏醒。
刚才那只眼睛，根本不是它的本体，甚至连攻击都算不上。
那只是一个警告。
一个来自深渊主宰的、冰冷的警告。
它在告诉我们，它已经听到了。
它正在醒来。
“我明白了……”我喃喃自语，声音干涩，“这条河，就是它的听觉器官！任何落入河中的物体，任何声音的震动，都会通过水银，像声呐一样，将信息传递给它！”
安娜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她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也就是说，我们从踢到那块石头开始，就已经暴露了。它现在……正在赶过来！”
时间！
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我们必须在它完全苏醒，并且抵达我们所在的位置之前，渡过这条河！
“划！用最快的速度！”我压低了声音，对阿虎和阿豹下达了命令。
这一次，我们顾不上会不会发出声音了。
因为我们知道，更大的威胁，正在从河底，向我们逼近！
阿虎和阿豹不再有任何保留，他们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双臂之上，手中的木桨如同船的两个引擎，奋力地划动起来。
避水舟在粘稠的水银河面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破开一道道银色的波浪，朝着对岸冲去。
一百多米的距离，在此刻看来，却像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我没有闲着，我将窥天盒的功能催动到极致，死死地盯着河底。
我能“看”到，那团代表着“听声者”本体的巨大能量聚合体，苏醒的速度，正在加快！
那张覆盖了整个河床的“能量网”，也开始出现一阵阵有规律的“脉动”，如同心跳一般。
“咚……咚……咚……”
每一次脉动，都让我们的船身随之轻轻一震。
每一次脉动，都意味着，那头恐怖的巨兽，离我们更近了一步。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渡河，而是一场与死神赛跑的亡命之旅！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对岸那暗红色的岩壁，在我们的视野中越来越清晰。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蹲在船边，用仪器监测着船体状况的安娜，脸色突然猛地一变！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我们脚下的船底。
我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我们脚下那厚实的、暗红色的木质船板的接缝处，一滴只有黄豆大小的、银白色的液体，正悄无声息地，从船底……渗透了进来。
那滴水银，落在船板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滴答”声。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滴答……滴答……滴答……”
这声音，在这死寂的、充满压迫感的汞河之上，如同死神的钟摆，一下，又一下，精准地，敲打在我们每个人的心脏上。
船……在漏！
赵同！
我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名字，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寒意，同时涌了上来！
这个王八蛋！
他留下的“避水舟”，根本就不是什么生路！
这是一个更加阴险，更加歹毒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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