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黄土坡还陷在墨色里,村头的大喇叭就 “刺啦” 响了,电流声裹着生硬的口号,撞在土坯墙上又弹回来:“备战备荒为人民!春耕不误农时,备战不松干劲!全体社员注意,今日起每日晨训一小时,晚工后民兵集训,不得缺席!”
聂红玉揉着眼睛坐起来,炕席下的粗布褥子还带着夜凉。窗外的天慢慢泛白,能看到沈廷洲已经在院角扎马步,军绿色的旧棉袄敞开着,额角渗着细汗 —— 自上月公社下了 “春耕备战” 通知,他每天都早起加训,说是 “万一有情况,得护着家”。
“娘,早饭好了吗?” 聂红玉套上棉袄,走到灶房时,柳氏正往灶膛里添柴,锅里的玉米糊糊冒着热气,旁边的粗瓷碗里摆着两个掺了麦麸的窝头,还有一小碟腌萝卜干。“早好了,” 柳氏把糊糊盛进碗里,声音压得低,“昨晚你爹托人捎信,说公社粮站在发战备粮,每户能领十斤红薯干,今天让廷洲去领,咱们也备着,心里踏实。”
小石头揉着眼睛跑进来,手里攥着个小木头枪(沈廷洲用槐树枝做的),嘴里喊着 “打敌人”,一下子撞进聂红玉怀里。“慢点跑,别摔了,” 聂红玉接住儿子,摸了摸他冻得发红的小脸,“今天跟奶奶在家,妈妈去炊事班,晚上回来给你煮红薯干吃。”
往炊事班走的路上,能看到地里已经有了人影。二队的李大叔赶着老黄牛翻地,铁犁在土里划出深沟,翻出的土块还带着冻茬;张大妈和几个妇女蹲在田埂上选种子,竹篮里的麦种分了两堆,一堆颗粒饱满,一堆带着虫眼,却都混在一起 —— 往年都是这样,不管地块肥瘦,撒的种子都一个样,好种子浪费在瘦地里,瘦种子种在肥地里,出苗率总上不去。
“红玉来了!” 张大妈抬起头,手里还捏着粒带虫眼的麦种,“你看这种子,好的坏的掺着,撒下去又是一半不出苗,可惜了这好种子。” 聂红玉蹲下来,拿起粒饱满的麦种,又捏起粒瘦的,放在手里对比 —— 这像极了她前世在酒店做经理时,遇到的 “一刀切” 服务:不管客人是商务出行还是家庭旅游,都给一样的房型、一样的早餐,明明能让客人更满意,却浪费了资源。
“张大妈,咱们为啥不按地块分种子啊?” 聂红玉指着不远处的地,“你看那片黑土,肥得流油,种这带虫眼的种子,说不定也能长好;那片黄土瘦,就得种这饱满的,不然出苗率肯定低。” 旁边的李大叔听了,直摇头:“红玉你不懂种地!老辈传下来的规矩,种子就分好赖,撒的时候匀着来,哪有按地块挑的?瘦地再怎么用好种子,也长不过肥地。”
聂红玉没急着反驳,她知道老辈的规矩难改,得用事实说话。吃过早饭,她跟张云生打了声招呼,就跟着沈廷洲去了自家的责任田 —— 沈廷洲分的地正好跨了黑土和黄土两块,去年种玉米时,黑土的玉米秆比黄土的高半头,可撒的种子是一样的,黄土那边有三成没出苗。
“你看这土,” 聂红玉蹲下来,抓起把黑土,攥在手里能捏成团,松开还能散开,“这土保水保肥,就算种子差点,也能长好;再看这边的黄土,” 她又抓了把黄土,一攥就散,风一吹还飘粉,“这土缺肥,要是用带虫眼的种子,根本顶不住春旱,肯定不出苗。”
沈廷洲看着两块地,也点了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去年我就觉得奇怪,为啥同样的种子,这边出苗少,原来跟土有关。要是真按你说的分种子,说不定能多收点。” 聂红玉眼睛亮了:“不止咱们家,全队的地都能这么分!把地块按肥力标上号,肥地用普通种子,瘦地用好种子,再给瘦地多浇遍水,出苗率肯定能提高,这就像酒店里,给不同需求的客人不同服务,不浪费还能让大家都满意。”
当天晚工后,张云生在队部开春耕动员会,聂红玉就把 “按地块肥力分种子” 的建议提了出来。话刚说完,钟守刚就跳了起来,手里的烟袋锅子往桌上一磕:“聂红玉你瞎胡闹!种地是庄稼人的事,你一个地主家的媳妇,连锄头都没握热,还敢教大家种地?老辈传下来的规矩,能有错?你这是‘资产阶级歪理’,想破坏春耕!”
李秀莲也跟着附和,手里攥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是啊张队长,红玉这法子听着就不靠谱,要是把好种子种在瘦地,长不好咋办?到时候误了农时,谁负责?” 几个老社员也犹豫了,张大爷皱着眉:“守刚说得也有道理,老辈都是这么种的,要是改了,出问题就麻烦了。”
聂红玉没慌,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去年各块地的出苗率:“张队长,各位叔伯婶子,我不是瞎建议。去年一队的东洼地(瘦地)用的是普通种子,出苗率只有五成;西坡地(肥地)用好种子,出苗率八成,可西坡地就算用普通种子,去年也有七成出苗率 —— 这说明好种子种在瘦地,就算出苗率低,也比普通种子种在瘦地强;普通种子种在肥地,也不影响收成,还能省下好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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