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日头刚爬过公社大院的老槐树,就把地面晒得发烫。聂红玉挎着个粗布包,里面装着两小罐野菜酱 —— 是她昨天特意熬的,用春天晒的芥菜和去年的黄豆,加了点盐慢炖,装在洗干净的玻璃罐里,盖着油纸扎紧,这是给汤书记带的,上次汤母住队里时,说过喜欢吃她做的酱菜。
她走在去公社的土路上,鞋底沾着的黄土被晒得发白,走一步就掉点渣。路两边的麦田已经抽穗,绿油油的麦穗被风吹得晃,社员们正弯腰薅草,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滴,砸在麦垄里没声响 —— 这是春耕后的关键期,要是薅草不及时,麦穗会灌浆不足,今年的收成就要打折扣。
“红玉,你这是去哪?” 二队的李大叔直起腰,手里还攥着把野草,“昨天钟守刚还在队部说,要再找公社反映你家腾房的事,你可得当心。” 聂红玉停下脚步,擦了擦额角的汗:“大叔,我去公社找汤书记,这事总不能一直拖着,得从根上解决,不然影响大家薅草的心思。” 李大叔点点头,叹了口气:“你说得对,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可不能因为这事分心,你去找汤书记,准没错,他是个明事理的。”
公社大院的铁门没关,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 “抓革命,促生产”,旁边的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着 “春耕进度通报”,红笔圈着 “红旗生产队:薅草完成 60%,需加快进度”。聂红玉深吸一口气,推开虚掩的木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广播室传来 “农业学大寨” 的口号声,飘在闷热的空气里。
汤书记的办公室在二楼,木质楼梯踩上去 “吱呀” 响,像怕惊动了什么。聂红玉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钢笔写字的 “沙沙” 声,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汤书记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墨水味扑面而来。汤书记坐在旧木桌后,桌上堆着厚厚的文件,最上面是《公社春耕进度报表》,他手里握着支英雄牌钢笔,笔尖还沾着墨。看到聂红玉,他愣了愣,放下笔,指了指桌前的木凳:“红玉同志,怎么来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还是廷洲在部队有消息了?”
“汤书记,廷洲还没来信,我是来跟您说‘掺沙子’的事,” 聂红玉把粗布包放在桌上,打开拿出野菜酱,“这是我昨天熬的野菜酱,您尝尝,就当是我替廷洲谢谢您上次的关照。” 汤书记看着玻璃罐里的酱,笑了笑,打开油纸闻了闻:“好香!你这手艺,比城里酱菜铺的还地道,我娘上次还跟我念叨,说你做的酱菜下饭。”
寒暄的气氛暖了些,聂红玉才切入正题,语气不卑不亢:“汤书记,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说说‘掺沙子’的实际情况。不是我不肯腾房,是我家实在腾不开 —— 东厢房我和小石头住,堂屋做饭待客,西厢房堆着口粮和廷洲的旧军装,要是把口粮挪出来,夏天潮,容易发霉;要是让革命群众住进去,我娘老寒腿犯了,夜里咳嗽得厉害,得人照顾,小石头才三岁,夜里会闹,怕影响人家休息,反而起不到‘监督’的作用。”
汤书记没说话,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眼神里带着考量 —— 他知道聂红玉说的是实话,但公社的政策也不能不执行,这是个两难的事。聂红玉看出他的顾虑,话锋一转,提到了春耕:“汤书记,现在正是薅草的关键期,您也知道,咱们队的炊事班是我管着,每天要熬三百多碗粥,做八十多个野菜团子,要是我因为腾房的事分心,粥熬稀了,团子做小了,社员们吃不饱,薅草的力气就不足,咱们队的春耕进度肯定要落后。”
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里面的记录:“您看,这是我记的炊事班台账 —— 自从熬稠粥、做团子,咱们队的出工率从 75% 涨到了 92%,薅草进度比其他队快 10%;要是我分心,出工率降下来,不仅影响咱们队,还可能拖公社的后腿,这不是‘抓生产’的初衷啊。”
汤书记的眼睛亮了 —— 他最关心的就是春耕生产,公社开会时反复强调 “政策要为生产服务,不能让政策影响生产”,聂红玉的话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放下搪瓷杯,身体往前倾了倾:“你说得有道理,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那你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让‘掺沙子’的政策在咱们队落空。”
“我有个想法,” 聂红玉赶紧说,“咱们队部有三间闲置的房,以前是仓库,去年秋收后就空着,虽然有点旧,但打扫一下,能住人。队部在村中心,方便监督,也不影响社员生产,还能省得大家因为腾房分心,您觉得怎么样?”
汤书记皱着眉想了想 —— 队部的闲置房他知道,确实空着,之前还想用来做春耕物资仓库,现在用来安置 “革命群众”,既不浪费,又不影响生产,确实是个好办法。但他还有个顾虑:“队部的房没人收拾,门窗也有点坏,得修修才能住人,时间上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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