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行宫,甘露殿偏室,烛火被刻意压低,只照亮围坐的几张面孔。
窗外雨声淅沥绵密,像无数细爪搔刮着琉璃瓦,也搔刮着室内众人紧绷的心弦。
潮湿的寒气透过缝隙钻入,却压不住宇文化及额角渗出的细汗。
“宫门、武库及陛下寝宫外围禁卫,已尽在掌握,约七成。”
司马德戡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骁果卫中郎将元礼、医正张恺等人,皆已暗表忠心,愿奉许公号令。只是……”
他顿住,目光扫过同僚。
裴虔通接过话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只是,真到了那一步……毕竟是弑君。兄弟们私下议论,陛下虽久离西京,近年来对扈从将士赏赐未曾短少。”
“骤然行此大事,恐军中亦有异议,需一个……足够服众的由头。”
“由头?”
宇文智及嗤笑一声,指尖划过冰凉的案几,“裴将军,你麾下的关中子弟,可还认得家乡泥土的气味?”
“他们的父母妻儿,是在这潮湿的江都,还是在渭水两岸?陛下赏的是金银,夺走的却是归路!”
他身子前倾,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江都仓廪还剩几石粮,你我都清楚。”
“坐困于此,迟早粮尽兵散,届时乱军之中,你我的头颅,怕是比陛下的更先落地!”
这话如冰锥刺入众人心底。
司马德戡沉默,他想起昨日巡查营房,听到的兵卒思乡怨怼之语。
裴虔通也哑然,他何尝不梦见长安。
宇文化及见火候已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低沉:
“智及话虽直,却在理。非是我等不念君恩,实是杨广自绝于天下,亦自绝于我等。”
“他若肯西返,何至于此?他如今整日醉卧深宫,信任虞世基等佞臣,可曾真视我等为股肱?”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张脸,“司马将军,你乃陛下宿卫,当知去岁内侍只因劝谏还京,便被杖毙庭前。”
“此等君上,今日可杖杀内侍,明日便可族诛大将。退路已绝,当求生机。”
裴虔通嗓音干涩:
“许公……是否可效伊尹、霍光故事?迫陛下……内禅于皇子,许公以丞相总揽朝政,如此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
宇文化及陡然打断,眼中掠过一丝讥诮与寒意,“裴将军熟读史书,岂不闻‘除恶务尽’?”
“皇上性情,睚眦必报。高颎、贺若弼,国之柱石,他说杀便杀。”
“去岁家叔宇文弼因谏还京,被杖杀于江都宫门,血溅我袍”
“你我今日若留他性命,他日他只要有一口气在,便是悬于我等头顶的利剑。届时,死的就不只是你我,而是三族尽灭!”
室内死寂,只余雨声和粗重的呼吸。
司马德戡最终咬牙,拳头攥紧:
“请许公示下,何时动手?如何布置?”
“三月初。”
宇文化及吐出三个字,斩钉截铁,“江淮粮船最迟二月底抵岸,若再无补充,军中粮荒流言四起,军心最是浮动。”
“趁那时机,以‘粮船被劫、军士索饷生变’为名起事。事成之后,对外只言陛下听闻兵变,惊悸暴崩。”
“乱军之首,择一二无关紧要者斩之,以安众心,亦堵天下悠悠之口。”
他描绘的前景逐渐清晰:
“一旦控制江都,我等即刻拥立新帝,然后尽发府库,犒赏三军,沿运河急速西返!”
“洛阳、长安,宫阙珍宝、世家积储,何止十倍于江都?将士们思归而得归,思财而得财,何人还会纠缠旧事?”
贪婪的光芒终于在众人眼中点燃,取代了犹豫和恐惧。
西归的渴望与对财富的想象交织,压倒了最后的忠君之心。
“然则……”
裴虔通想起关键,“传国玉玺,乃天命所归之象征,不可或缺。此物向来由陛下随身近侍或藏于秘处,不知……”
宇文化及摆手:
“此事我已有安排。宫中老人赵无咎,熟知宫廷隐秘,我已令他暗中查访。玉玺必在江都,只要找到,大事便定矣。”
众人又低声商议了兵力调配、信号联络、目标清理等细节,直到子夜时分,才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散去。
偏室内只余宇文兄弟。
宇文智及为兄长斟了杯早已冰凉的茶:
“大哥,事到临头,还有何虑?”
宇文化及没接茶,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雨幕,缓缓道:
“弑君易,善后难。杨广之子杨暕、杨杲,乃至那些年幼宗室,如何处置?”
“朝中如虞世基、裴蕴、萧瑀等,是杀是留?杀了,恐寒降者之心;留下,尽是隐患。”
“一不做二不休,尽数铲除便是。”
宇文智及眼中凶光毕露。
“不妥。”
宇文化及摇头,“杀孽过重,必损人望。北有李渊、杨大毛虎视眈眈,西有李轨,我们即便回了关中,也是强敌环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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