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萧风的决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放弃北冥提供的退路或奇袭方案，选择了一条更为激进、也更为艰险的道路——主动出击，直插西班牙帝国在新大陆的命脉所在！这一决定，在海军衙门内部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无人敢质疑大都督的权威。
“火凤”计划以最高密级启动。一支由海鹰四号、五号，以及三艘经过特别改装、牺牲部分载货量以换取速度和隐蔽性的大型飞剪运输船组成的特遣舰队迅速集结。舰队指挥官依然是经验丰富的赵承影，他将再次肩负起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支舰队承载着大明海军最尖端的技术与最决绝的意志：
- 海鹰级战舰装备了经过威廉姆斯“无意”启发后改良的舰炮，射程与精度再有提升；
- 运输船上满载着技研司呕心沥血研制的新型火油弹（燃烧更持久）、以及极其不稳定但威力巨大的“霹雳舱”（早期爆破武器）；
- 那两名荷兰“客卿”威廉姆斯和范德维登也被“邀请”随行，萧风需要他们的知识来应对未知航线和可能的技术难题，同时也是一种人质和与荷兰方面沟通的渠道；
- 更重要的是，舰队携带了萧风亲笔签署的、授权赵承影在“必要时刻”可与西班牙殖民地当局或任何其他势力进行有限度接触的文书，赋予了其极大的临机决断之权。
临行前，萧风再次密召赵承影。
“承影，此去，非为攻城略地，而在攻心伐谋！你的任务，是尽可能快地抵达巴拿马地峡区域，寻找西班牙人的运输枢纽、仓库、港口，用尽一切手段，制造混乱，焚毁物资，瘫痪其运输线！动静越大越好，要让西班牙人感到痛，感到怕，迫使他们的舰队回援！”
“航线险恶，前路未知，本督无法给你任何支援。一切，靠你和将士们的勇气与智慧。若事不可为……保全有用之身，带回情报，亦是功劳！”
赵承影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属下明白！纵是刀山火海，亦必完成任务，扬我大明国威！”
在一个黎明前的黑暗中，“火凤”舰队悄然驶离天津卫，没有欢送，只有肃杀与决绝。他们将沿着萧风与徐光启根据有限资料推测出的、可能存在的一条利用赤道逆流和东南信风的南太平洋航线，尝试绕过美洲最南端，进入大西洋，再北上袭击巴拿马！
这是一条连欧洲人都未曾完整探索过的危险航路，风暴、冰山、未知海域、疾病……每一步都可能是绝境。
就在“火凤”舰队踏上九死一生的征途时，金门镇面临的局势也愈发严峻。
西班牙人的报复，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来自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援军并未如预期般全部集结后再北上，而是分批疾驰而来。首批抵达的，是由三艘大型战舰和十余艘运输船组成的先锋舰队，搭载着超过一千五百名经验丰富的西班牙正规军和数百名土着仆从军，由以勇猛和残酷着称的将领佩德罗·德·阿尔瓦拉多指挥。
阿尔瓦拉多根本没有进行长时间的围困或试探，在抵达金门湾外海的第三天，便发动了潮水般的猛攻！他吸取了上次失败的教训，不再单纯依赖舰炮和正面登陆，而是采取了多路并进的战术：主力舰队依旧猛攻海湾入口，牵制明军水师；同时派出小股部队，在印第安向导的带领下，试图从侧翼山林中寻找小路，渗透突袭；更派遣登陆部队，在金门镇南北两侧防守相对薄弱的滩头，同时发起强攻！
一时间，金门镇四面受敌，烽烟遍地！
俞咨皋指挥水师在湾口与西班牙舰队血战，镇远号、定远号如同中流砥柱，硬生生顶住了数倍于己的敌舰猛攻，但自身也伤痕累累。陈璘则坐镇陆上，调动有限的兵力，在各个防线间疲于奔命，哪里出现缺口就冲向哪里。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战。
“提督！北面三号棱堡告急！西班牙人上来了！”
“顶住！把预备队给我调上去！”
“报！西侧山林发现敌军渗透小队，已被巡逻队击退，但我方伤亡十七人！”
“加强山林巡逻密度！设置更多陷阱和警戒哨！”
炮弹的爆炸声、火铳的轰鸣声、士兵的呐喊与惨叫声，日夜不息地回荡在金门镇上空。工事在炮火中不断被摧毁又迅速被修复，士兵们浑身浴血，眼眶深陷，却依旧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严明的纪律，死死守住每一寸阵地。
然而，实力的差距和持续的高强度消耗，让明军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弹药储备急剧下降，伤亡数字不断攀升，连陈璘本人也在一次反击中左臂中弹，只是简单包扎后便再次投入指挥。
“俞兄，照此下去，我们最多还能支撑十天……”在一次战斗间隙，陈璘找到俞咨皋，声音沙哑而沉重。
俞咨皋看着海面上依旧密密麻麻的西班牙战舰，又看了看陆上惨烈的战场，咬牙道：“十天……那就守够十天！守到最后一兵一卒！相信大都督，相信‘火凤’！我们多守一刻，他们的机会就多一分！”
金门镇，这座大明在新大陆的孤城，在绝对劣势的兵力与火力下，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和层层叠叠的防御工事，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灯塔，顽强地燃烧着自己，为远方的奇谋，争取着那渺茫而至关重要的时间。
无论是南飞的“火凤”，还是死守的“孤城”，都已然将自身置于绝境。帝国的命运，系于这跨越万里大洋的两端，系于这些将士的忠勇与牺牲之上。
（第八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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