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铜灯里跳动,将章槐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扭曲变形,像一只蛰伏的兽。
他坐在太师椅上,穿着一身深青色的家常长袍,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甚至还带着那种沈惊棠熟悉的、温和的、近乎慈祥的笑容。就像从前在太医院里,他指导年轻太医时那样,耐心,从容,仿佛世间一切疑难杂症,都能在他手中迎刃而解。
可沈惊棠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章院判了。
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很惊讶?”章槐看着她苍白的脸,笑了笑,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坐吧,沈姑娘。站着说话多累。”
沈惊棠没有动。她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一圈圈荡开,每一个念头都让她心惊肉跳。
章槐没死。
那个在太医院丙字库门口“毒发身亡”,七窍流血,尸体被运走,她还亲手验过尸的章槐,此刻正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
“你……没死。”她的声音很干涩。
“死了,又活了。”章槐抿了口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准确地说,是‘章槐’死了。但我还活着。”
沈惊棠明白了。金蝉脱壳。用一场假死,脱去太医院院判的身份,彻底隐入暗处。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要装死?为什么要骗我?骗所有人?”
“为了你。”章槐放下茶盏,看着她,“也为了……这盘棋。”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漆黑的夜,雪还在下,山庄里很安静,只有风声和雪落的声音。
“沈姑娘,你知道这盘棋,下了多少年了吗?”他背对着她,声音有些飘忽,“从永初元年,先帝沉迷丹药开始,这盘棋就开始了。不,更早。从前朝覆灭,我父亲——前朝靖王——选择投降苟活开始,这盘棋的种子就已经埋下了。”
沈惊棠的心猛地一跳。父亲。前朝靖王。
所以章槐不是“主上”,他是“主上”的儿子。
“你父亲……”她的声音在发抖。
“死了。”章槐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悲凉的神情,“三年前就死了。死在北漠,死在阿史那鹰手里。他以为自己能和北漠合作,借北漠的力量复国,却不知道,在那些蛮子眼里,他只是一条有用的狗。用完了,就该杀了。”
他走回桌前,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但他留下的摊子,我得收拾。暗鹰卫,红罗烟,蛊术,还有……你。”
他看向沈惊棠,眼神复杂:“你是这盘棋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不,不只是棋子,你是……钥匙。打开前朝宝藏的钥匙,也是打开‘正统’之门的钥匙。”
“所以你们找了我二十年。”沈惊棠说,“为了钥匙,为了宝藏,为了你们的复国梦。”
“复国?”章槐笑了,那笑容有些嘲讽,“不,沈姑娘,你错了。我不想要复国。那个腐朽的前朝,有什么好复的?”
沈惊棠愣住了。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这江山易主。”章槐的眼神变得锐利,“但不是复辟前朝,而是……建立一个新的王朝。一个由我掌控的王朝。”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步,语速渐渐加快:
“我父亲愚蠢,以为靠北漠的力量就能复国,却不知道那是与虎谋皮。我不同。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掌控这个朝廷。温家是我扶植的,温贵妃是我用蛊控制的,太子景睿也是。我原本计划得很好——控制太子,等先帝驾崩,太子登基,我就可以通过太子掌控朝政。等时机成熟,再除掉太子,自己上位。”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惜,出了变数。一是你父亲沈不言,他查到了温贵妃中蛊的事,差点坏了我全盘计划。二是景恒,那个二皇子,他太精明,一直没中蛊,还暗中调查我们。三是……你。”
他看向沈惊棠:“你的出现,打乱了一切。你治好了萧绝的春风烬,救了那些红罗烟中毒的人,还查到了太医院的旧档。你太聪明,也太执着,像你父亲一样。我本来想除掉你,就像除掉你父亲一样。但后来我改了主意。”
“为什么?”
“因为你的价值。”章槐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血,能打开前朝宝藏。你的身份,能证明‘正统’。更重要的是……你得到了景恒的信任,甚至萧绝的信任。这两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手握兵权的将军。有你在中间,我的计划可以更顺利。”
沈惊棠明白了。章槐不杀她,是因为她有用。她是钥匙,是桥梁,是……棋子。
“所以你就装死,”她说,“躲在暗处,继续操控一切。让温家倒台,让李慕白死,让所有人都以为‘主上’是别人,是北漠人,是靖王。但其实,真正的‘主上’,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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