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腊月十五·侯府夜话
腊月十五,月上中天。
靖北侯府的后花园里,积雪未融,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假山、枯枝和冻结的池塘上,将冬夜照得一片清冷澄澈。听雪轩的窗纸上映出温暖的烛光,沈惊棠坐在书案前,面前摊着济世院的规划图——这是她花了十天时间,与工部派来的匠人反复商议后绘制的。
图上详细标注了各区域的功能:前院为诊堂、药房,可供寻常百姓问诊取药;中院设讲堂、书阁,用于教授医理、存放医书;后院则是制药坊和重症病房。院中预留了空地,准备开春后种植药材。每一处设计都凝聚着她的心血,也承载着她对父亲医术传承的期许。
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沈惊棠抬头,看见萧绝站在窗外,一身玄色常服,外罩墨色大氅,肩头落着薄薄的霜。他没有走正门,而是像往常一样,选择了这种不会惊动太多人的方式。
她起身推开窗。冬夜的寒气扑面而来,却带着一种清冽的干净。
“侯爷怎么来了?”她轻声问,侧身让他进来。
萧绝翻窗而入,动作轻盈利落。他在书案对面坐下,目光落在规划图上:“还在忙济世院的事?”
“刚和匠人定下最后几处细节。”沈惊棠给他倒了杯热茶,“陛下拨的银两已经到位,工部说明日就能动工修缮。只是……”她顿了顿,“招募医者和学徒的事,还需要些时间。”
“慢慢来。”萧绝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济世院不是一朝一夕能建成的。你有的是时间。”
沈惊棠点头,却掩不住眼中的疲惫。这十日来,她白天在太医署当值,处理积压的医案,晚上回到侯府还要筹划济世院,常常忙到深夜。虽然萧福和春儿百般照顾,但她明显消瘦了些,眼下也有淡淡的黑影。
“你该多休息。”萧绝看着她,“济世院固然重要,但你的身体更重要。”
“我没事。”沈惊棠笑了笑,“只是最近总做梦,梦见父亲……还有阿史那·云珠。”
提到那个名字,书房里的气氛微微一滞。腊月初五通州码头那场对话,萧绝后来问过,但沈惊棠只说阿史那·云珠交代了时疫的真相,对那个关于真正皇子的秘密,她只字未提。不是不信任萧绝,而是那个秘密太过沉重,她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确认——在得到确凿证据前,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萧绝。
“都过去了。”萧绝放下茶杯,声音很轻,“那些死去的人已经安息,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这是你父亲希望的,也是……我希望的。”
沈惊棠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烛光下,那双深邃的眼中映着她的影子,还有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情愫。这一路走来,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用他的方式守护着她。从北境到京城,从太医署到通州码头,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有些感情早已超越了寻常的界限。
“侯爷,”她忽然开口,“等济世院建起来,等北境的案子查完……你真的要回北境吗?”
萧绝沉默片刻:“北境是我的责任。父亲临终前让我守住那里,我答应了。这些年,北境军中的兄弟视我为家人,北境的百姓也需要保护。”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沈惊棠听出了其中的沉重。靖北侯府世代镇守北境,萧绝从十九岁承袭爵位起,就将大半生都献给了那片苦寒之地。那是他的根,他的命。
“那……”她咬了咬嘴唇,“济世院建好后,我会经常去北境的。你说过,那里的百姓缺医少药。”
萧绝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你真的愿意去?”
“嗯。”沈惊棠点头,“医者眼中没有地域之分,只有病人。北境的将士和百姓需要大夫,我就去。”
她说得坦然,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萧绝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个女子,一个太医署院判,要抛下京城的安稳,去往苦寒的边关,这不是易事。
“惊棠,”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热透过皮肤传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让你不只以大夫的身份去北境,而是……以靖北侯府女主人的身份,你愿意吗?”
书房里忽然安静下来。窗外的风声、远处的更鼓声,都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沈惊棠的手僵在萧绝的掌心,心跳如擂鼓。她看着萧绝,看着他那双写满认真的眼睛,喉咙有些发干。
“侯爷……”她的声音很轻,“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萧绝没有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我说的是娶你为妻,与你共度余生。不是报恩,不是怜悯,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是这几个月并肩作战时,看到你的坚韧和善良;是知道你为父申冤的决心时,敬佩你的勇气;是看着你救治伤员时,欣赏你的仁心。是所有这些加起来,让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也……需要你的陪伴。”
他一口气说完,脸上竟泛起罕见的微红。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在朝堂上冷静沉着的靖北侯,此刻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笨拙却真诚地剖白着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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