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月初十·白昼暗涌
八月初十,从清晨起天色就阴沉得异样。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北境城上空,不见一丝阳光,连风都停了,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怀仁堂按照沈惊棠的吩咐,辰时开门后只接诊了三位急症病人,便挂出“今日歇诊”的木牌。春儿和两个学徒将门窗检查了三遍,又在前后院撒上特制的防虫药粉——这是沈惊棠昨夜配制的,其中加了雄黄和艾草,能防蛇鼠,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人的气息。
沈惊棠独自坐在诊室里,面前摊开着父亲的手札和阿史那·云珠给的羊皮名单。她用朱笔将两个线索中共有的七个名字圈了出来,又在旁边写下新的发现:赵文彬、李顺、孙老四、影卫、鬼面花、太原、荣王……
这些看似散乱的线索,渐渐拼凑出一幅令人心惊的图景。
荣王生前在北境经营多年,以药材生意为掩护,暗中培植势力。永昌二十一年的时疫,很可能是他为了某种目的——也许是打击政敌,也许是敛财——而人为制造的灾难。父亲沈怀仁查到了蛛丝马迹,因此被灭口。
二十三年后,荣王虽死,但他留下的网络还在运转。李记药行是明面上的生意,影卫是暗中的刀,而像赵文彬这样的内鬼,则像楔子一样打入各个要害位置。他们的目的,或许不只是钱财,而是……北境的控制权。
窗外传来钟声,午时了。
沈惊棠收起手札,走到院中。萧寒正在检查马匹的鞍具,见她出来,低声道:“大嫂,都准备好了。侯爷那边传来消息,赵文彬今早照常去了军营,没有异常。”
“越是平静,越要小心。”沈惊棠仰头看天,“这天色……今晚怕是要下雨。”
“下雨对突袭不利。”
“但也对防守有利。”沈惊棠轻声道,“雨水会掩盖痕迹,也会让弓弩失效。萧寒,你去告诉侯爷,如果下雨,让突袭的兄弟多带短刀,少用弓箭。”
“是!”
午后,雨果然来了。不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而是倾盆而下的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瓦片上,噼啪作响,很快在院子里汇成溪流。北境城笼罩在雨幕中,街道上空无一人,连巡城的军士都躲进了哨楼。
这样的天气,适合密谋,也适合杀戮。
申时三刻,一队马车冒雨驶入侯府后院。车上跳下十几个披着油布雨衣的汉子,身手矫健,眼神锐利。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到下巴的刀疤,雨水顺着疤痕流下,更添几分狰狞。
萧绝亲自在廊下迎接:“张叔,辛苦了。”
老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侯爷有令,老张岂敢怠慢。三百弟兄已经分批潜入城中,藏在三处暗桩。只等子时信号。”
这位张叔是萧绝父亲萧破军的旧部,退役后在城中开了家铁匠铺,实则是靖北军在北境城的暗桩头领。他手下有一批经验丰富的老兵,平时各有营生,一旦有事,立即就能集结成军。
“怀仁堂那边安排好了吗?”萧绝问。
“安排好了。”张叔压低声音,“按侯爷吩咐,怀仁堂里留的都是咱们的人,个个能以一当十。沈夫人那边,也派了八个好手暗中保护。”
萧绝点头,望向雨幕中的怀仁堂方向。虽然只有两条街的距离,此刻却觉得格外遥远。
“侯爷,”张叔犹豫了一下,“有件事……老张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昨夜我手下有个兄弟,在城西酒馆喝酒时,听到几个突厥商人交谈。他们说……阿史那部的新首领,似乎对这次边市谈判并不热心。真正推动此事的,是部落里的大祭司。”
萧绝眼神一凝:“大祭司?”
“是。据说这位大祭司是汉人,二十多年前流落到草原,因为精通医术和占卜,被老首领收留,一步步做到了大祭司的位置。”张叔顿了顿,“更奇怪的是,有传言说,这位大祭司……姓李。”
姓李。汉人。精通医术。
几个关键词像闪电般劈进萧绝脑海。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书房。
沈惊棠正在整理药箱,见萧绝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吓了一跳:“侯爷,怎么了?”
“惊棠,你还记得阿史那·云珠说过,当年告诉她先帝遗腹子秘密的人,是个‘中原来的谋士’吗?”
“记得。她说那人精通医术,在草原各部很受尊敬……”沈惊棠忽然停住,眼睛慢慢睁大,“侯爷是说……”
“那个谋士,很可能就是荣王的人,甚至可能就是荣王本人安排的后手。”萧绝急促地说,“而这个人,现在可能是阿史那部的大祭司。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次边市谈判,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沈惊棠倒吸一口冷气。如果阿史那部的大祭司是荣王余孽,那么使者中毒事件、鬼面花、甚至整个边市谈判,都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目的呢?挑起战争?还是……
她忽然想起羊皮名单上的一个名字:李慕白。旁边标注着:荣王府客卿,永昌二十年离京,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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