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划动,椎名日和凝视着对面两人自然交叠的影子,思绪却沉入更深的漩涡。
“向往”与“需要”的界限在哪里? 她无声自问。
若说对星野奏是仰慕其学识的纯粹吸引,那此刻对清奈那份毫无防备的依赖感产生的共鸣又是什么?
仿佛透过清奈琉璃色的瞳孔,她窥见了某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联结形态——一种更原始、更柔软的共生感:仅仅是共处同一空间,呼吸同频,孤独便被悄然驱散。
这种认知让她心惊。她曾坚信书本是唯一可靠的避难所,人际交往不过是文明社会的必要装饰。
可当星野的指尖掠过清奈手背时,她胸腔涌起的不是嫉妒,而是对“温度”的渴望——不是情欲,而是像冬日捧起热茶杯时指尖传来的暖意,一种确认自己未被世界遗忘的踏实感。
“星野同学…”她突然开口,声音比预想更轻,像羽毛落在寂静里。两人同时抬头,她立刻后悔了——准备好的问题(关于书中一段存在主义隐喻)卡在喉间,脱口而出的却是笨拙的日常:“要…要续咖啡吗?”
星野奏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头:“谢谢椎名同学,我正好需要。”
这个瞬间暴露了她的慌乱。她擅长度测人心,却对如何“自然融入亲密”束手无策。
递过咖啡壶时,她故意让指尖擦过星野的杯沿,又在清奈的注视下触电般缩回。
“我在做什么?” 内心警铃大作。
这种幼稚的肢体试探,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却像溺水者抓稻草——仿佛一次微不足道的接触,就能在透明的屏障上凿开一道缝隙。
收拾书本离场时,清奈罕见地主动开口:“椎名,明天读书会…你会带《克莱因壶》吗?”
琉璃色瞳孔映着她的影子,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好奇。
椎名忽然意识到:那道横亘的“墙”,或许是自己用预设的疏离浇筑而成。
她总默认亲密关系必然排他,却忽略了清奈本质上的纯粹——一个连“社交距离”概念都稀薄的人,怎会刻意排斥他人?
真正困住她的,是对“被拒绝”的恐惧,以及更深的迷茫:
若成功融入那个“三角”,她能否承受亲密背后的责任?
当星野与清奈争执时,她能否不逃回书本筑起的堡垒?
当自己需要倾诉脆弱时,又能否坦然展示那个“会犯错”“会慌张”的椎名日和?
椎名日和驻足回望,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在图书馆地砖上短暂交叠。
椎名日和轻轻按住胸口,那里翻涌的不再是闷痛,而是一种灼热的、近乎疼痛的希望。
她看清自己的渴望:不是取代谁,而是亲手撕下那层名为‘完美旁观者’的面具,让真实的喜怒哀乐透出光来。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D班的教室里投下慵懒的光斑。
与开学初的鸡飞狗跳相比,课堂纪律确实“收敛”了不少。
山内春树和池宽治这类原本坐不住的学生,此刻也勉强能待在座位上,眼神虽然偶尔会飘忽,但至少没再大声喧哗。
唯一的例外是须藤健,他依旧肆无忌惮地将头埋在臂弯里,在课桌上睡得深沉,轻微的鼾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讲台上老师的粉笔划过黑板,发出沙沙的声响。
对于须藤的行为,没有人出声指责——班级点数依旧是刺眼的零蛋,任何可能引发冲突的苗头都被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但这种沉默并非认同,一种无形的疏离感如同薄冰般笼罩在须藤周围,其他同学默契地与他保持着距离,连目光都很少在他身上停留。
他的存在,像教室里一个格格不入的孤岛。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平田洋介站起身,走到讲台前,轻轻敲了敲桌面,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他的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遍教室:
“大家请留步一下。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期中考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教室后排那几个公认的“危险分子”,“我提议组织一个读书会,主要目的是给成绩可能不太稳定的同学补习一下。当然,”他特意强调,脸上带着包容的微笑,“不管是谁,只要想提升自己,我们都非常欢迎。”
他的视线最终落定在刚刚被铃声吵醒、正揉着眼睛、一脸烦躁的须藤身上,语气更加恳切:“所以,我希望感到不安、或者想巩固知识的同学,能来参加我们的读书会。地点就在这间教室,今天下午五点开始,直到考试前,我们打算每天进行两小时左右。随时来参加都可以,中途有事离开也没关系。”平田说完,安静地等待着回应。
教室里安静了几秒。很快,几个明显属于不及格梯队的学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迅速离开座位,带着点急切和感激围拢到平田身边,七嘴八舌地询问着细节。
然而,不及格组的“核心”三人——须藤、池宽治、山内春树——却像是被钉在了座位上。
须藤在平田看过来时就猛地别开了脸,双臂紧紧抱在胸前,嘴角下撇,发出清晰的“啧”的一声,然后干脆闭上了眼睛,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
自从入学当天他粗暴地拒绝了平田关于自我介绍的提议后,两人之间的裂痕就从未弥合过。
池和山内则显得犹豫不决。
他们的目光在热切围住平田的同学和平田本人身上逡巡,又偷偷瞟向身旁散发着低气压的须藤。
两人的屁股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了几下,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
池甚至半抬起屁股,但山内悄悄扯了下他的衣角。
最终,那股无形的压力和对“背叛”同伴的顾虑(或者也可能混合着对平田这种“现充”领袖微妙的不服气),让他们按捺住了起身的冲动,只是尴尬地低下了头,假装整理着桌上并不存在的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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