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来往的百姓笑谈声、小贩吆喝声、稚童诵诗声交织成一片。他闭上眼，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这才是我大晟的‘人日’。”
回府途中，洛河两岸已有商贩支起彩灯架子，为上元节做着准备。
上元节的京城，火树银花不夜天。
宣德楼前，二十丈高的“灯山”巍然矗立，彩绸扎成的蓬莱仙阁缀满琉璃灯，光华璀璨如天上宫阙。
最顶上立着鎏金打造的凤凰，双翼展开竟有三丈余宽，每一片羽毛都嵌着夜明珠，在夜色中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晕。
皇帝携皇后登楼观灯，与民同乐。
苏暖随着赵元风一行人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洛河边。
只见千盏明灯将洛河映照得明亮如玉带。河面上漂浮着莲花状的灯，随波流转，宛若星河倾泻。
和静公主便是这喧腾中最明亮的一抹色彩。她一身绯色罗裙，外罩雪狐裘披风，灯火流淌在她顾盼神飞的眼眸里，比满城灯火更亮。
“三哥哥，快看那个人！”和静公主指着一名吐火艺人，兴奋得脸颊通红。
街市两侧百戏纷呈——吞剑的壮汉、舞傀儡的伶人、卖“冰雪元子”的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
和静公主拉着赵元珽，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三哥哥，我要买那个兔子灯！”
她突然挣脱赵元珽的手，赵元珽一把拎住妹妹的后领，“别乱跑，当心被人拐了去。”
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掏钱给她买了盏兔子灯。
“劳驾，要那盏。”
那灯做得精巧，耳朵会随着走动轻轻颤动，和静公主爱不释手地转着灯柄，灯影在地上投出嫦娥奔月的剪影。
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街角处，数十名戴着昆仑奴面具的艺人正在表演“灯戏”。
他们手持三尺长的火焰鞭，舞动时火星四溅，在空中划出绚烂的光痕。
最引人注目的是当中一个赤膊大汉，竟能吞吐烈焰，每次张口都喷出丈余长的火龙，惹得围观百姓阵阵惊呼。
苏暖正要细看，一阵甜香飘来。有个老妪推着独轮车叫卖“圆子”，车上摆着白玉般的糯米团子，裹着桂花蜜，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和静公主馋得直拽赵元珽的衣袖，“三哥哥... ...我想吃... ...”
赵元珽却皱眉道：“宫外的东西... ...”
“哎呀，三哥哥，有你在没事的，你对和静最好了。”一边说着，一边晃着赵元珽的衣袖。
耐不住她的撒娇，赵元珽到底买了一份，让人试过了才递给和静公主。
御街西侧悬着十二盏鎏金走马灯，灯下垂着朱红谜笺，迎风招展，如同招徕智慧的幡旗。
和静公主见有新的热闹，拉着赵元珽，“三哥哥，你看！那边！是不是有猜灯谜的？”
“慢些，和静，小心脚下。”赵元珽唇边噙着无奈却纵容的笑意。手中还端着刚刚的“圆子”，“先把这圆子吃了再过去。”
“等下再吃！”和静拽着赵元珽的袖子就往人堆里扎，“快走快走！去晚了好的谜题都让人猜完了！”
苏暖下意识就想跟上去，可她脚步刚动，左手手腕却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牢牢握住。那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苏暖愕然回头，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见赵元风另一只手迅捷地将一个温热的粗瓷碗塞进她被握住的那只手里，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碗壁温热，里面是清甜香糯的桂花圆子，热气氤氲，直扑鼻尖。
“... ...”苏暖愣住，一句“王爷”还未出口，赵元风已松开她的手腕，抬脚便朝着和静公主和赵元珽的方向走去。
玄色的衣袂在灯影里划过一道略显仓促的弧线，独留苏暖傻傻的站在原地。
而此刻，快步走向灯谜摊位的赵元风，内心却在疯狂刷屏，远不如他表面那般平静。只可惜离得较远，苏暖没有听到。
【只是见不得她流口水给我丢脸罢了。】
【主仆情谊嘛，对，就是主仆情谊而已。】
【她应当... ...会喜欢吧？】
【... ...我走的是不是太快了？她跟上了没有？】
【回头看一眼？不，不行。】
赵元风的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仿佛丈量过般沉稳，唯有垂在广袖下微微攥紧的手指，暴露了他的紧张和焦灼。
苏暖吃完“圆子”来到灯谜处，被一盏绘着《雪夜访戴》的宫灯吸引。
“‘他乡遇故知’，打一味药材。”她轻声念出谜面，蹙眉思索。忽觉有人带着清冽的松墨香靠近——是赵元风低头凑到了她的耳边。
“是‘一见喜’。”他的声音轻轻落在苏暖耳畔，却染红了苏暖的耳朵。
苏暖恍然，却见他又指向另一盏灯，“那盏灯的谜面更适合你。”
苏暖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那盏素纱灯上绘着芷草，谜面是：花前二人立，打一味药材。她捻着笺角反复揣度。“二人... ...”
“姑娘可猜出来了？”摊主笑眯眯地问。
苏暖摇头淡淡一笑，忽见灯影转过背面——素纱透光处，隐约显出极淡的墨痕，竟是半阙《鹧鸪天》：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本想求助赵元风，可当苏暖看向他时，他只回了句，“自己猜才有趣。”便走远了... ...
“三哥哥，猜灯谜好无趣，咱们去河边看水灯吧。”吃着圆子的和静公主看到了远处洛河中漂浮的花灯吵着要过去，于是乎几人挤过熙攘的人群来到河边。
“去年上元，七弟还在这里办了灯船。”赵元珽忽然道，目光望向河心，“如今...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夜空突然绽开一朵金菊状的烟花。紧接着，无数火树银花在头顶绽放，将整条街照得如同白昼。
就在人们沉醉在这璀璨的光影中时，洛河对岸的茶楼上，有个身影隐在灯影处，凭栏而立。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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