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一听，更是气结，“这... ...这根本就是互相矛盾的要求！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安置流民需要钱粮、需要地方、需要人手，还要防止他们闹事，这怎么可能面面俱到？陛下这分明是... ...”
她及时刹住了后面可能大不敬的话，但脸上的愤懑显而易见。这差事办好了，功劳未必是他一人的，毕竟涉及多个衙门；可若是办砸了，或者中间出了任何纰漏，所有的黑锅定然会毫不意外地扣到赵元风头上。
赵元风看着她为自己着急的模样，心底那片冰冷坚硬的角落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他握住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低声道：“慎言。”
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备，反而带着一丝宽慰。
“我知道这差事棘手，”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声音沉稳而坚定，“但事已至此，推脱不得。既然接了，便尽力去做。至少... ...由我来做，总比交给那些只知一味弹压、不顾百姓死活的人要好些。”
“我今日观那些流民，神色惶然，无序聚集，若安置不当，或有人煽动，确实极易生乱。”苏暖凭借现代的社会管理经验，提出了自己的担忧，“阿晏，你接手此事，定要万分小心。我总觉得... ...有些不安。”
赵元风伸手握住苏暖的手，感受到她的关切，语气放缓了些，“我明白你的担忧。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她反手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坚定的支持，“无论如何，你要小心。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赵元风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那份跃跃欲试的“侠气”，心中的阴霾骤然散去，忍不住低笑出声，方才朝堂上的紧绷气氛仿佛也随之消融。
墨色的眼眸中漾开一抹难得的、带着几分戏谑的温柔，“知道了，我的苏女侠。”
苏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打趣自己，又羞又恼，抬手就不轻不重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嗔道：“好啊你！我正儿八经担心你，你倒好，反过来取笑我！”
赵元风顺势收紧手掌，将她试图抽回的手牢牢握住，低沉的嗓音里含着化不开的笑意与纵容，“岂敢取笑？本王是真心觉得，有苏女侠在侧，魑魅魍魉何足道哉。”
他这话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在他眼中，苏暖的独特、勇敢与智慧，确实如同话本里那些身怀绝技、仗剑天涯的奇女子，为他这充斥着权谋算计的世界，带来了截然不同的色彩和力量。
苏暖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要瞪他，自己却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方才因流民和朝局而生的沉重心情，也在这一番笑闹中轻松了不少。
她任由他握着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哼道：“油嘴滑舌！看来睿王殿下今日心情不错，还有心思开玩笑。”
“见到你，心情自然就好。”赵元风从善如流，牵着她站起身，“走吧，陪我去书房看看今日送来的有关流民的卷宗，正好听听你这‘女侠’有何高见。”
书房内烛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宽大的书案上，已堆叠起几摞今日刚送来的卷宗，皆是关于流民的户籍粗略统计、各地灾情简报以及现有安置措施的记录。
赵元风屏退了左右，亲自执起灯盏，与苏暖一同在案前坐下。他抽出一份卷宗展开，眉头微蹙，“根据初步统计，目前聚集在京城附近的流民已逾五千之数，且每日仍有新增。户部拨付的钱粮有限，京兆尹设立的几处粥棚也是杯水车薪，且管理混乱，长此以往，恐生变乱。”
苏暖凑过去细看，“单纯的施粥确实只能救急，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我记得… …在古书上看过，有一个人叫晏婴，他辅佐的齐景公所在的国家遇大饥荒，晏婴不是简单地开仓放粮，而是请求君王‘发粟于民，徇巡国中，与工事’。让百姓通过修缮宫室、道路等公共工程来换取食物，既保全了其尊严，避免了不劳而获的惰性，也为国家积累了财富，安定了民心。”
赵元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赞赏，这个典故，切中要害，让他觉得无比贴切。“晏子之智，确实可鉴。你可有了良策？”
苏暖整理了一下思绪，结合现代的社会治理理念，缓缓道来：“晏子之法，重在‘以工代赈’。我们亦可效仿。但在此基础上，或可做得更细致些。”
“首先，是‘有序清查’。如今流民聚集，鱼龙混杂，首要之事是进行详细的登记造册。要按籍贯、人口、有无技艺、身体状况等进行分类。”
赵元风闻言点点头道：“确实，现在的卷宗只统计了初步的情况。若能有序清查，一来可摸清底数，二来可防止奸细或别有用心之人混入，三来也为后续安置提供依据。”
“对的，”苏暖肯定道，并结合现代的人口普查补充道：“到时我们可设立临时登记点，由王府和信得过的衙门派人共同办理。避免下面的人敷衍了事甚至趁机勒索。”
赵元风将想法一一记录，“此法甚善，可避免盲目安置。你继续说。”
“其次，是‘分级代赈’。”苏暖继续道，“今日我所见越来越多的流民无所事事地聚集在城外。人多且闲则易生事端。”
“我知你是想根据之前登记信息，将有劳动能力者组织起来，让他们有事可做。但何为‘分级’？”
苏暖解释道：“其实也很好理解，眼下正值春夏，定有许多水利需要修缮、官道需要维护，甚至皇陵、宫苑也有些许工程。那身强体壮者，可组织去修缮京城水利、官道；有木工、瓦工等技艺者，可参与官府工程，甚至可按技艺高低给付不同酬劳；即便只有力气，也可从事搬运、清扫等劳作。而对于妇孺老弱，虽不能承担重体力劳动，亦可安排一些如缝补、编织、协助维持营地秩序等轻省活计，同样给予基本口粮，使其不至完全依赖救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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