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后，皇后特意召见。
仁明殿中，李明珠端坐凤位，头戴九凤冠，仪态端庄，笑容温婉，太子妃陪侍在侧。
“苏姑娘近前些，让本宫好好看看。”李明珠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苏暖上前几步，恭敬行礼。
李明珠打量她片刻，微笑道：“不必多礼。听太子说，那日若非你，陛下恐有危险。如今伤可好些了？”
“娘娘言重了，民女已无大碍。”
“那就好。”皇后颔首，“你救了陛下，又曾救过和静，是我大晟的福星。如今陛下封你‘惠宁县君’，主理制药事宜。你可要尽心尽力，莫负圣恩。”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警告。苏暖垂眸，“民女谨记娘娘教诲。”
皇后微微一笑，话锋却忽然一转，“只是你如今箭伤初愈，制药之事恐力不从心。太子妃对药材药理也颇为了解，不如让太子妃从旁协助，也好让你省些精神，免得太过劳神。”
此言一出，殿中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太子妃李氏，陇西李氏嫡女，皇后亲侄女。让她“协助”苏暖制药，明为帮忙，实为监视，更是在制药一事上分一杯羹。
苏暖面上不动声色，行礼道：“皇后娘娘思虑周全。只是... ...”
她顿了顿，看向太子妃，“制药事务繁琐，从清晨忙到日暮是常事。且药材炮制、研磨、配比，每道工序都需全神贯注，不可有丝毫分心。臣女担心太子妃千金之躯，恐不堪劳累。”
太子妃脸色微变，正要开口，皇后已接过话头，“这个不妨。太子妃既愿为朝廷出力，便不怕辛苦。再说，她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主要是从旁学习，协助管理。”
苏暖抬眸，直视皇后，“娘娘，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制药如用兵，最忌令出多门。”苏暖声音清晰，在寂静的殿中格外有力，“一道药方，从选材到成药，需经过十二道工序，每道工序的火候、时间、配比皆有定数。若中间有人擅作主张，稍作改动，整批药材便可能作废，更可能... ...影响药效，危及将士性命。”
她顿了顿，目光不惧，“臣女蒙陛下信任，主理制药之事，便要对每一瓶药负责。若太子妃殿下要参与，臣女自当尽心教导。但制药坊中，只能有一个主事之人，否则... ...”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很明显——要么全权交给我，要么另请高明。
李明珠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压了下去。她没想到苏暖如此强硬，竟敢直言“只能有一个主事之人”。
“惠宁县君多虑了。”太子妃缓缓道，“我只是协助，自然以你为主。只是有些事需与宫里沟通，有我在，也方便些。”
苏暖听懂了。她知道，今日若再坚持，便是公然与皇后、与东宫作对。虽然她有陛下撑腰，但得罪中宫皇后，终究不是明智之举。
心念电转间，她已有了决断。
“太子妃殿下说得是。”苏暖忽然转变态度，躬身道，“是臣女思虑不周。太子妃殿下若能莅临指导，是制药坊的荣幸。”
这突然的转变让皇后一愣，随即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但苏暖接下来的话，却让这得意凝固了：
“只是制药之事关乎将士性命，责任重大。臣女恳请娘娘明旨：太子妃殿下参与制药期间，一切事宜仍由臣女主理，太子妃殿下从旁协助、监督。每一批成药，需经臣女与太子妃殿下共同查验、签字画押，方可出库。如此，既不负娘娘信任，也能确保万无一失。”
李明珠脸色微变。苏暖这是要拉太子妃一起承担责任。若药出了问题，不仅苏暖要负责，太子妃也逃不掉干系。而且“签字画押”意味着留有凭证，将来若有差池，谁也别想推诿。
太子妃显然也听懂了，脸色有些苍白，看向皇后。
李明珠盯着苏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好，就依你所言。本宫会下旨，制药之事仍以你为主，太子妃协助。每批成药，需你们二人共同查验、签字确认。”
“谢娘娘。”苏暖行礼，神色平静。
她知道，这一局她看似让步，实则争取到了最重要的东西。太子妃若真想搞什么小动作，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名声和东宫的颜面。
李明珠挥了挥手，“退下吧，本宫也乏了。”
“臣女告退。”
远处，赵元风正等在宫道尽头。见她出来，快步迎上，“如何？皇后可有为难你？”
苏暖将仁明殿中的对话简要说了。赵元风听完，沉默片刻道：“你这一招很妙。太子妃若想做什么，也得三思。”
“但她终究是进来了。”苏暖轻叹，“以后制药坊里，怕是不太平了。”
“无妨。”赵元风握住她的手，“兵来将挡。而且... ...”他眼中闪过深思，“陛下既然允你制药，又给了你县君封号，定有后续安排。皇后此举，未必在父皇意料之外。”
苏暖心中一动。是啊，赵光仪那般精明的人，怎会想不到皇后会有动作？或许... ...这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暖暖，这条路会越来越难走。”赵元风忽然道，“你怕吗？”
苏暖停下脚步，抬头看他，“有你在，我不怕。”她顿了顿，“只是最近我想了很多。陛下能如此算计燕王，将来若有一天... ...”
“不会有那一天。”赵元风打断她，语气坚定，“我不是燕王，你也不是任何人的棋子。我们要走的路，不是陛下安排的路，而是我们自己选择的路。”
他握住她的手，“制药，救人，辅佐明君，守护江山... ...这是我们的选择。至于那些权谋算计，我们无法完全避开，但可以选择如何应对。”
苏暖看着他眼中坚定的光，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消散了。是啊，穿越千年，她早已不是被动的旁观者。她有知识，有能力，更有选择的权利。
“好。”她微笑，“我们的路，我们自己走。”
月光下，两人的手紧紧相握。前方宫道幽深，但至少这一刻，他们并肩而行，便无惧任何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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