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抬起头，眼中是失望与坚定交织的光芒，“只是请殿下也明白，我不想被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擅自替我做决定。”
“暖暖... ...”
“殿下累了，早些歇息吧。”她垂下眼眸，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疏离，“至于制药坊的事... ...我会好好考虑的。”
赵元风被请出了东耳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却已是翻江倒海。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他爱她，想保护她，这没有错。可错在他用自己认为“好”的方式去对她，却忘了问一句，这是否是她想要的“好”。
更错在，他潜意识里依然将她放在了一个需要被保护、被安排的位置上。他欣赏她的才华，敬佩她的胆识，却没有真正将她视为平等的伙伴。
烛火噼啪作响，映着赵元风凝重的面容。他的心中，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同一时间，东宫。
太子妃李柔嘉也还未歇息。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侍女为她卸下发髻上的钗环，镜中的面容端庄依旧，眼底却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太子妃，太子殿下过来了。”锦书在门外轻声禀报。
李柔嘉动作一顿，随即道：“请殿下稍候，本宫即刻就好。”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妆容，换了身家常的藕荷色常服，这才走出内室。
赵元玙正坐在外间的软榻上喝茶，见她出来，放下茶盏，“这么晚还未歇息？”
“在等殿下。”李柔嘉在他对面坐下，姿态温顺，“殿下与睿王谈得如何？”
赵元玙将商议的结果说了，末了道：“... ...你便以‘偶感风寒’为由，暂时退出制药坊日常事务。至于宴请夫人小姐之事，也暂缓吧。”
李柔嘉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待赵元玙说完，她才温声道：“殿下思虑周全，如此安排甚好。”
她没有质问，没有争执，甚至连一丝不满都没有流露。但赵元玙却从她过于平静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什么。
“柔嘉，”他放缓了语气，“此事委屈你了。但朝堂之上，有时不得不做些让步。”
“臣妾明白。”李柔嘉垂眸，“能为殿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让太子心中莫名一紧，感觉她眼中那份光彩黯淡了几分。
“你... ...”赵元玙岔开了话题，“你与惠宁县君，似乎颇为投契？”
李柔嘉抬眼，微微一笑，“县君医术高明，为人坦荡，臣妾确实欣赏她。”
“只是欣赏？”
“殿下想问什么？”李柔嘉反问，语气依然温和，眼神却变得锐利了几分。
赵元玙沉默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妻子。她在他面前永远是温顺的、得体的，符合一切对太子妃的期待，却总感觉隔着些什么。
上次他好像掀开了她面纱的一角，可是却又被她盖了回去。她明明可以有不满，可以有质疑，却仍然选择了最妥帖的反应。
“没什么。”赵元玙最终道，“只是提醒你，睿王府与东宫... ...终究立场不同。你与苏暖也无需走的太近。”
“臣妾明白。”李柔嘉再次垂眸，“臣妾会注意分寸。”
又是一句挑不出错处的回答。
赵元玙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却不好发作，只得起身，“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恭送殿下。”
太子离开后，李柔嘉依然坐在软榻上，一动不动。
锦书轻手轻脚地进来，“太子妃，可要歇息了？”
李柔嘉没有回答。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锦书，你说... ...本宫是不是活得太憋屈了？”
锦书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明明有想做的事，却不得不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明明有想说的话，却不得不咽回去，换成得体的话。”李柔嘉自嘲地笑了笑，“有时候，本宫真羡慕苏暖。”
“太子妃... ...”
“她可以坦荡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可以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李柔嘉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而本宫，连表达不满都要斟酌再三。”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三日后设宴的事... ...照旧准备。”她忽然道。
锦书一惊，“可太子殿下刚刚不是说... ...”
“殿下说的是‘暂缓’，不是取消。”李柔嘉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本宫会‘偶感风寒’，退出制药坊日常事务。但宴请夫人小姐... ...这是本宫作为太子妃的职责，与制药无关。”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本宫要让人知道，太子妃虽守礼，却不软弱；虽顾全大局，却也有自己的坚持。”
锦书看着自家主子眼中的光芒，忽然想起多年前在陇西老宅，那个会为了一个不公的处罚据理力争的小姑娘。
原来那份锋芒，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被深深地藏了起来，等待合适的时机，重新绽放。
夜深了，两座府邸的灯都还亮着。
苏暖在自己的房中，对着烛火出神。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重了，赵元风确实是为她好。可那种“为你好”的方式，让她觉得... ...窒息，也让人心寒... ...
她穿越千年，不是为了成为谁的附庸，不是为了躲在谁的羽翼下。她努力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是想凭自己的本事，赢得他人的尊重——尊重她的能力，尊重她的选择，尊重她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意志，堂堂正正得活着。
哪怕伴随着争议和争吵。
而赵元风坐了整整一夜。他想起了苏暖眼中的失望，想起了她说“在殿下心中，我或许重要，却并不平等。”
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爱一个人，不是将她护在羽翼下，而是相信她有飞翔的能力，并愿意与她并肩翱翔。
这个道理，他直到今夜才真正懂得。
夜色渐褪，天边泛起鱼肚白。
日子是新的，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需要重新审视，重新找到那个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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