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眼中的杀意,真真切切。
他恨这个春风一度之后孽果,恨他的到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曾经和妖女犯下过的错。
即使如此恨,即使将他掐得眼冒金星,临到最后一刻,他还是松手了。
因为,掌门说,要留着这孩子一口气。
虽是不知道为何,掌门不将他这个贱种扼杀在摇篮里,可他的的确确是在他的默许里活了下来。
日子是不好过,可就算是窝窝囊囊的一辈子蜷曲在角落,像个臭虫一般,虽然活得憋屈痛苦,可终究还是活着。
可命运给了他最讽刺的“馈赠”。偏偏要将所有人嫉妒的东西尽堆在他这个卑贱之人身上——
这被踩进泥里的孩子,竟是万年难遇的修道奇才!
消息不知怎的,还是悄悄传开了。
嫉妒、猜忌、更深的恶意接踵而至。
神族的天之骄子们无法忍受一个“杂种”拥有他们梦寐以求的资质。暗地里的欺辱变本加厉,修炼资源从未分他半分,反而处处是阻挠与破坏。
可饶是这样,自他懵懵懂懂,被打通了灵脉后,修行速度却如乘了飞剑般,一日千里。
不过区区一百岁,便已是结丹境,此修炼速度之快在当时闻所未闻。
直到他的锋芒完全压过了那些曾经欺辱他的同辈。终于,他的祖父,哪个留下了他命的掌门,终于舍得低头看他一眼。
当浑身褴褛如同乞儿的少年,顶着头上的狐耳畏畏缩缩的跪倒在那个几乎从未谋面的掌门面前,下意识的,他将头深深的叩在地上,不敢抬头再看。
“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苍老而威严。
他只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
上头是久久的沉默。
而后是他生的父一声厌恶嘲讽的哂笑,“果然是流着妖族血脉,上不得台面。给了你这一身好筋骨,就凭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也配……”
“住口!”
那道苍老的声音呵斥,似乎有些生气。
原本上头的人,如此愤怒的呵斥,他一个惯常怯懦的贱种合该吓得打摆子才对。
可神差鬼使地,这次,他没有。
反而微微抬起了头,一双狐狸眼幽深的盯着眼前这两位名义上的血亲。
他生父,他那素来嚣张跋扈,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生父,被这一喝,竟不自觉塌了肩膀,面上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怯懦。
那张惯吐刻薄恶言的嘴唇蠕动两下,终是再不敢出声。
见这一幕,他心底却突兀的,涌起了一丝近乎扭曲的畅快!
是了……是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这身“贱骨头”,原是从这里学来的,原是和他学来的啊!
他的嘴角才刚扯起一丝压抑不住,若有若无的笑意,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得煞白了脸。
“你……”
面前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缓缓靠近,抬起了手。
完了,被发现了……
他下意识的闭上眼睛,等待落下来的巴掌。
那巴掌并不是落在他的脸上,而是轻轻停在了他的头上。
“这副根骨,当日果真没看错啊……”
面前那个被大家称为“掌门”神族,长叹一声。
那双眼里,流淌着一种他看不懂的光。
“好孩子……未来,苏氏一族,能否崛起,就全看你了。”
这句话,成了他此后两百年的噩梦。
幻想中的认祖归宗、咸鱼翻身、从此踏上扬名立万的通途……尽数化为泡影。等待他的,是一间密室——
一间让苏氏走向辉煌的暗室。
人族花匠曾发明了一种草木嫁接之法。
恐怕鲜有人知,其实,根骨血脉,也是可以的。
并非无人想过,只是此法太过疯狂。其所需承受的痛苦非人,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
割开后颈的肌肉,便能瞧见联通周身灵脉的“灵骨”。
取其根骨者,按理,必死无疑。
可偏偏,该死的他,没死。
也许,是因为有妖族的血脉缘故。
“大哥,”
苏氏最小的姑娘探头,望着刚从少年后颈取出的尚带温热血渍的一截莹白玉骨,又瞥了眼如死鱼般躺在地上,后背血肉模糊的少年,嫌恶地皱了皱眉:
“他……不会是死了吧?”
“死不了。”
苏大漫不经心地拭去指尖血迹,“这都第几回了?不是养了半年么。前些年,可是三个月便取一次骨。”
苏小妹惊讶:“这都能活下来?”
苏大哈哈大笑:“妖么,最是耐活。给他喂一颗止血丹,过不了几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怪不得,父亲一直不让你杀了这个孽障。”
“…………”
他们的一言一语,皆被地上痛到麻木的少年听了去。
他如同没有生气的人偶,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地面。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背上被生生剜开的空洞。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正汩汩涌出,浸透身下冰冷的石板,也能感觉到那颗被粗暴塞入喉中的止血丹,正化作无数细小的热流,蛮横地催生新肉。
朦胧中,他听见远处隐约传来丝竹之声,夹杂着欢笑——
那是前厅正在设宴,庆祝他的某位“堂弟”不过一百来岁便因“天赋突显”而成功结丹。
他,是最早那批换上他骨头的试验品。
“尝到了甜头的禽兽,是永无止境的。这世间生灵嘛,总是丑恶的。瞧,我们的赌约,你输了。”
是那道帮他打开灵脉的声音,如今,又出现在他的耳畔。
“告诉我,你如今,最想干什么?”
眼眶里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
模糊的视线晃动,逐渐凝聚成一张张脸——
祖父贪婪估量的脸,生父怨毒憎恶的脸,那些“兄弟姐妹”轻蔑讥笑的脸……
他轻声开口:
“我想,找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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