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镇的寒冬来得格外早，十月才过，塞外已是风雪漫天。老卒赵铁柱裹着破旧的棉甲，在城垛后不停跺脚取暖。他望着城外白茫茫的荒野，心中盘算着这个冬天该如何熬过——军中已欠饷三月，家中老小还等着他捎回粮米。
“听说了吗？”同哨的年轻士兵凑过来，哈着白气，“朝廷又要清查军屯了。”
赵铁柱苦笑：“查来查去，苦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当兵的？那些将军老爷们的田庄，哪次真查明白了？”
这时，城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总兵杨洪亲自率着一队骑兵出城，马上还驮着几个沉甸甸的木箱。
“这是要去哪？”赵铁柱疑惑道。
不过两日，答案便揭晓了。这日清晨，全军被紧急集合到校场。杨洪站在点将台上，身后站着几个户部官员，面前则堆着数十口大箱。
“奉皇上圣谕！”杨洪声如洪钟，在风雪中格外清晰，“即日起，籍没贪官田产，分授边军将士！”
校场上顿时一片哗然。赵铁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分田？这可是祖辈当兵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户部官员展开田册，高声宣读：“查没原左副都御史徐有贞名下田产，共计八千四百亩。按圣意，分授宣府镇有功将士...”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校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当念到“赵铁柱，授田二十亩”时，老卒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
“这...这可是真的？”他颤声问身旁的军官。
军官笑着递过地契：“快去按手印！这可是皇上特旨，田产世袭，免赋三年！”
消息很快传遍九边。大同、蓟州、延绥...各镇边军相继分得田产。这些土地大多来自被查办的贪官，其中成国公朱勇名下的田庄就达两万亩。
“陛下这一招，实在高明。”于谦在武英殿禀报，“边军士气大振，都说愿为陛下效死。”
朱祁镇却无喜色：“光是分田还不够。传旨：各镇设‘军田司’，教授耕种之法。再拨官银购置耕牛、农具，贷予士兵。”
然而新政推行并非一帆风顺。一些军官暗中阻挠，不愿看到士兵获得产业后脱离掌控。
“陛下，”张辅忧心忡忡，“大同副将马顺故意拖延分田，还散布谣言，说这是朝廷的计策，要等士兵安于农耕后削减军饷。”
朱祁震怒：“传旨：马顺革职查办！再有阻挠分田者，军法处置！”
为彻底推行新政，朱祁镇特意派遣御史分赴各镇督查。同时命户部制定详细章程，确保分田过程公正透明。
三个月后，朱祁镇微服巡视宣府。在城郊，他看见赵铁柱正带着两个儿子在田里忙碌。这片曾经的徐有贞别业，如今已是麦苗青青。
“老丈，这田地可还肥沃？”朱祁镇下马问道。
赵铁柱抹了把汗，咧嘴笑道：“好着呢！去年这时节，小老儿还在为过冬发愁。如今有了这二十亩地，来年收成足够全家吃用。”
“可会影响操练？”
“哪能啊！”赵铁柱正色道，“有了恒产，更要保住这份家业。如今操练比以往还卖力哩！”
随行的杨洪低声道：“陛下，如今士兵们都说，‘守边就是守家’。军心之稳，为十年来最佳。”
然而朝中的反对声音并未停息。这日大朝，几个御史联名上奏，称分田制“破坏祖制”，“恐使将士耽于农耕，荒废武备”。
朱祁镇不慌不忙，命人抬上几箱账册：“这是分田后各镇操练记录。宣府镇操练时日反增三成，大同镇箭术考核优良者增加五成。诸位还要说什么？”
他走到众臣面前，声音渐沉：“朕知道，你们中有人担心士兵有产则骄。但你们可知道，无恒产者无恒心？让士兵有了家业，他们才会誓死守护这片土地！”
退朝后，朱祁镇对商辂说：“光是分田还不够。要让边军真正扎根，还需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他下旨：在边镇设立“军属营”，准许士兵家属迁居；建立“边军学堂”，教育将士子女；更允许士兵用田产作抵押，向银号借贷发展生产。
这些措施彻底改变了边军的面貌。昔日凋敝的边关，如今出现了一片片新兴的村落。士兵们白日在营操练，早晚在田劳作，真正实现了兵农合一。
一年后，当朱祁镇再次巡视宣府时，看到的已是另一番景象。城外田连阡陌，村落炊烟袅袅。校场上，士兵们操练的呼喝声震天动地。
杨洪禀报：“陛下，去岁宣府镇军粮自给率已达六成。更可喜的是，逃卒数量减少了九成！”
“好！”朱祁镇欣慰点头，“这才是真正的固本之策。”
然而他心中清楚，这只是开始。北方，也先的威胁日益迫近；朝中，反对势力仍在暗中活动。
是夜，朱祁镇独坐行营，翻阅着各镇军报。烛光映着他年轻而坚毅的面庞。
“陛下，”张辅轻声提醒，“三更了，该歇息了。”
朱祁镇抬头，望向帐外无垠的夜空：“老将军，你说也先此刻在做什么？”
张辅沉吟道：“也在秣马厉兵吧。”
“不错。”朱祁镇站起身，“所以我们要更快、更强。传令各镇：加快分田速度，务必在开春前完成。”
他知道，当也先再次南下时，等待他的将是一支完全不同的明军——一支为守护家园而战的军队。
风雪愈急，拍打着行营的帐幕。朱祁镇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些扎根边关的将士，这些欣欣向荣的田庄，才是大明最坚固的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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