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哈拉和林旧址东南五十里那片叫作“鹰坠崖”的谷地,在深秋第一场早雪的覆盖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苍白。当明军前锋的斥候队长赵四踩着没踝的积雪摸到谷地北缘时,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敌人的营帐,而是崖壁上那些新近凿出的、深浅不一的凹坑——不是天然风化,也不是动物抓挠,而是明显的人工凿痕,每个坑洞边缘都残留着新鲜的碎石屑,在雪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光泽。
“他们在挖东西。”赵四趴在一块岩石后,用单筒千里镜仔细观察,“不是挖矿,是……在找什么。”他把镜子递给身旁的伯颜帖木儿,“将军您看,那些坑的排列,像不像草原上老人说的‘寻宝阵’?”
伯颜帖木儿接过千里镜。镜筒里,几十个坑洞大致呈圆形分布,圆心处的地面有明显翻动过的痕迹,积雪比其他地方薄,露出下面黑色的冻土。蒙古贵族看了许久,忽然低声说:“那不是寻宝,是祭祀。草原上最古老的部落,在决战前会挖开祖地,取出埋藏的‘战神之弓’——一把象征部落气运的弓。如果弓弦完好,则战;如果弓弦已断,则退。”
“阿噶多尔济在挖他们瓦剌的祖弓?”赵四倒吸一口凉气。
“挖出来又如何?”伯颜帖木儿的嘴角扯出一丝复杂的笑,“正统十四年土木堡之后,瓦剌的气运就已经断了。他现在挖,挖出来的只能是……”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消息在午后传回五十里外的主营。太子朱见深正在大帐中与诸将推演沙盘,听到“挖祖弓”的消息时,手中的指挥棒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年轻的太子转过身,望向帐外飘飞的雪沫,忽然问:“伯颜将军,如果挖出来的弓弦真的完好,对瓦剌残部的士气,会有多大提振?”
“很大。”伯颜帖木儿直言不讳,“草原人信这个。一把完好的祖弓,能让他们相信祖先还在庇佑,哪怕只剩下几百人,也敢冲几千人的军阵。”顿了顿,“但若是断的……那就不用打了,部落自己就会散。”
程允执从沙盘旁抬起头:“殿下的意思是?”
“我们不能等他自己挖。”太子的声音很稳,像是在说一件早已想清楚的事,“要帮他挖。但挖出来的东西……得是我们准备好的。”
大帐里安静了片刻。然后,于谦缓缓点头:“此计可行。但需要有人能接近祭祀地,而且必须是他信任的人。”
“他信任的人没有,”伯颜帖木儿说,“但他需要的人有。草原上主持这种祭祀的,必须是‘白萨满’——脸上有胎记或斑点的萨满,被认为是通灵之体。阿噶多尔济身边原本有个老萨满,但三个月前病死了。他现在……应该很急。”
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此成型。锦衣卫连夜从后方调来一名特殊的“人才”——不是探子,而是一个脸上有大片红色胎记的戏班子老生,姓周,五十多岁,因长相奇特专演鬼神角色,年轻时曾随商队走过草原,会说些蒙语,还跟真正的萨满学过几手“法术”。
“你不用真的通灵。”程允执在单独召见周老生时说,“你只需要让阿噶多尔济相信,你能帮他找到祖弓,并且……让那把弓看起来还很完好。”
周老生摸了摸脸上的胎记,苦笑:“大人,小的这胎记是娘胎里带的,演演戏还行,真要去骗一个蒙古王子……”
“不是骗他找到真弓。”程允执从怀里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图纸,“是骗他找到我们准备的‘弓’。”
图纸上画的是一把蒙古传统反曲弓的分解图,旁边标注着详细尺寸。工部的匠人已经在连夜赶制——不是真正的战弓,而是一件精致的道具:弓臂用轻木为骨,外包一层薄薄的铁皮,再涂上特制的古旧漆料;弓弦则用浸过油的牛筋编织,看起来粗壮坚韧,但实际上在特定位置做了手脚——只要用力拉到满月,就会从内部断裂。
“你要做的是两件事。”程允执盯着周老生的眼睛,“第一,让他在‘正确’的位置挖到这把弓;第二,在祭祀仪式上,让他亲手拉断弓弦。”
三天后,一个脸上有红色胎记、身着破烂萨满袍的老人,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鹰坠崖附近。他被阿噶多尔济的巡逻队发现时,正跪在一个雪坑前念念有词,手里捧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烂马头琴。
“我是额尔德尼,从喀尔喀草原来的白萨满。”老人用生硬的蒙语说,“三天前,我梦见一只断翅的金雕坠于此崖,翅膀化作弓,骨血化作弦。醒来后,我知道这里有部落遗失的圣物,就来了。”
阿噶多尔济亲自审问了这个自称萨满的老人。他让人检查老人的手——掌心确实有长期握持神杖留下的老茧;又让老人演示“通灵”,周老生当场跳了一段颠簸的舞步,嘴里念着含糊的咒语,最后突然倒地抽搐,醒来后准确说出了阿噶多尔济父亲也先生前最喜欢的战马的名字和毛色。
“这匹马,除了我父亲的亲卫,没人知道。”阿噶多尔济动摇了,“你……你真能找到祖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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