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峰看向舷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云层之上，晨光如熔金般倾泻，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深渊。保护好孩子。他机械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内侧。
当飞机穿过最后一片云层，阳光突然如探照灯般灌满机舱。吴峰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攀爬——在伦市等待他们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更加黑暗的迷宫。海伦儿突然抓住他的手，两人交握的掌心里，那个微型接收器正规律地振动着，像一颗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
希罗机场第五航站楼的入境大厅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人群的汗味。吴峰拖着疲惫的身躯穿过拥挤的人群，右臂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透成暗红色。每走一步，肋骨处的伤口就像被烙铁灼烧般疼痛。四天之前阿勒颇的那场爆炸，在他身上留下了这些伤痕。
你应该直接去医院。海伦儿，她的栗色头发束成一个严谨的发髻，灰色风衣下藏着战术腰带。她已经第三次检查吴峰手臂上的绷带。伤口正在化脓感染，再拖下去可能需要截肢。
吴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机场刺眼的荧光灯下，他苍白的脸色几乎透明，颧骨处新添的一道伤疤还在渗着组织液。没时间了。那个视频必须马上让泰贝莎看到。
海伦儿伸手想扶住摇摇欲坠的吴峰，却被他轻轻避开。你直接去医院，你伤的也不轻。
至少让我给你打一针抗生素。海伦儿从风衣内袋取出预充式注射器。
吴峰掀起左臂衬衫袖口，露出布满针眼的手臂内侧。海伦儿的注射手法干净利落，但药物进入血管的灼烧感还是让吴峰咬紧了后槽牙。
去医院处理你的伤。吴峰拦下一辆黑色出租车，从钱包里抽出一叠英镑塞给海伦儿，我晚点联系你。
车门关上时，吴峰透过沾满雨滴的车窗看到海伦儿站在原地，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项链。雨水顺着她的栗色头发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出租车驶入A4公路的雨幕中。吴峰掏出手机，调出那段令他无法合眼的视频。屏幕上的泰贝莎·霍恩比正在与恐怖分子头目萨迪克通话，讨论着儿童运输路线的细节。视频分辨率极高，连泰贝莎灰色瞳孔中的血丝都清晰可见。
萨迪克先生，运输路线已经按照您的要求调整。视频中的泰贝莎说道，她特有的牛津腔调完美复刻，周二的检查站会有我们的人。
吴峰将视频进度条拖到第七秒，放大泰贝莎的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婚戒在办公室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第一个致命破绽。
错了，吴峰喃喃自语，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像某种不祥的鼓点，全都错了。
记忆闪回到去年圣诞节，泰贝莎在办公室举着威士忌酒杯的样子。她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在壁炉火光中闪烁，左手则戴着丈夫留下的古董腕表。约翰总说戒指戴右手才能靠近心脏，当时泰贝莎这样解释，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久违的温柔，十年了，这个习惯就像他还在身边。
出租车急刹车让吴峰猛地前倾，伤口撕裂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司机骂骂咧咧地避让一辆逆行救护车，警笛声划破伦市的雨夜。
先生，您确定要去情报局？不去医院？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着这个满身是伤的亚裔男子，那边今晚戒严了。
吴峰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钉在视频第三十四秒处。当假泰贝莎转身去拿文件时，她的发丝飘动轨迹出现了0.3秒的异常——AI数字合成的痕迹。这种级别的伪造需要量子共振录音技术和至少72小时的近距离声纹采样。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加密短信弹出：“别回总部。陷阱。”
吴峰盯着发信人——海伦儿。但就在三分钟前，他才亲眼看着她坐上了去医院的反方向出租车。冷汗顺着他的脊椎滑下，这要么是海伦儿的预警，要么就是另一个陷阱的开始。
改道去圣詹姆斯公园。吴峰对司机说，同时将手机SIM卡折断扔出窗外。公园的长椅下藏着一个应急包，里面有干净的衣服、武器和备用通讯设备。
出租车驶过议会大厦时，大本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十五分。吴峰突然注意到视频背景中书架的异常——《拜占庭帝国衰亡史》的书脊上有一道本不该存在的反光。他放大画面，发现那是泰贝莎丈夫生前夹在217页的铜制书签，一个只有进过她办公室的人才会知道的细节。
雨越下越大。吴峰在公园入口处下车，冰冷的雨水渗入伤口的感觉像无数根针在扎。他数着步数走向第七张长椅，却在距离二十米处停下——长椅下的地砖缝隙里没有应该出现的三片落叶标记。
转身走向公共厕所时，吴峰从橱窗反光中看到两个穿环卫制服的男人正在靠近。他们推着的垃圾车轮胎印太浅，根本不像装满了垃圾的样子。
厕所隔间里，吴峰从水箱后摸出用防水布包着的格洛克19。枪身的冰凉触感让他稍微安心。当他踹开隔间门冲出去时，那两个环卫工人果然已经举起了装着消音器的手枪。
子弹击碎瓷砖的声音被雷声掩盖。吴峰一个翻滚躲进工具间，听到外面传来金属落地的声音——对方扔进来的是M84震撼弹。他毫不犹豫地撞开天花板通风管道，在爆炸声响起前钻了进去。
通风管道里弥漫着霉味和老鼠粪便的气息。吴峰屏住呼吸爬行了约十五米，从厨房出口滑下。餐厅早已打烊，黑暗中只有应急灯的绿光。他蹑手蹑脚地穿过厨房，突然感到后颈汗毛倒竖——有人正在冷藏室里。
出来吧。吴峰举起枪。
冷藏室的门缓缓打开，海伦儿举着双手走出来。不是我发的短信，她的声音在冷气中发抖，我的通讯器在机场厕所就被调包了。
吴峰注意到她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暗号，表示被胁迫说假话。他微微点头，枪口却纹丝不动：证明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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