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多,天还没亮,工地那边的吊塔灯却已经亮了。冷风挤进窗缝,把窗帘吹得轻轻动着。刘长河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腰有点僵,昨晚坐在砂子堆旁抽烟抽得太久,背凉得发硬。他伸手揉了揉,摸到桌上那本破笔记本,又摸了回来。
屋里一股灰土味,混着昨晚没喝完的半杯方便面汤味道。他穿上外套,掀开门,楼梯间黑着,只有最底下一盏黄灯弱弱亮着。他下楼时手扶着栏杆,铁的,冰凉。
外头的街没什么人,风更冷,吹得他耳朵发痛。他买了杯热豆浆,捧在手里暖着,喝了两口,嘴里那微甜的味道让他清醒了一点。
小鲁给他发来消息:“哥,今天几点?”
刘长河回:“八点。你们先去把昨天那块补上。”
“好。”
他收起手机,朝城区走去。天边一点亮,像被谁轻轻划开一道缝。
他今天不去工地。他要去做一件已经想了很久的事——注册自己的队。
这事他谁也没说。
走了十几分钟,他拦了辆出租车。司机困得眼皮直打架:“去哪?”
“天府中心。”
“做啥?”
“办点事。”
司机点点头,“嗯”了一声,车发动起来,暖风吹出来,带点塑料味。刘长河手搭在腿上,手指轻轻敲着,像在敲什么节奏。他心里闷着一股劲,那劲不是激动,也不是慌,而是一种硬撑着往前的感觉,像走在黄土路上,风再大,脚还是一步步往前迈。
到了工商大厅时,天已经亮了些。大厅门口站着几个外卖小哥在等做代办的人出来。冷风一吹,那些外卖箱子的塑料牌“哗哗”响。
刘长河进去时,暖气扑面而来,有点不习惯。他停了一下,脱了外套的拉链。大厅里灯光亮得刺眼,好几个窗口前排着队,有人在交资料,有人在问,有人抱着孩子站在一旁。
他走到角落看张贴在玻璃上的流程单:
“个体经营注册:身份证、联系电话、经营范围……”
下面几行小字,他看得慢,有些词不太懂,但大概算明白了。
他坐在椅子上,从兜里掏出身份证,摸了几下,用衣服蹭了蹭灰。卡面上那张年轻得多的照片,看着他,好像另一个人。
轮到他办时,窗口的工作人员是个不到三十的姑娘,戴着眼镜,看起来有点冷。
“经营范围写什么?”她问。
“水电改造……贴砖……木工……”刘长河顿了一下,“就这些。”
“写‘室内装饰工程’就可以。”
“行。”
她敲着键盘,“名字?”
刘长河犹豫了一下,“长河装修队。”
“经营者名字就是你本人?”
“对。”
“手机号码?”
他报了。
姑娘把材料打印出来,递给他:“签名,按手印。”
刘长河看了一眼那张纸。上面写着几个他以前只敢想、不敢碰的字眼:“经营者:刘长河。”
他握笔的时候手有点僵,像是怕弄皱了什么。签完名,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下,又按上手印。
手印红红的,像被什么烫到一样。
办完手续,他拿着那本薄薄的营业执照出来时,风吹在脸上,他的鼻尖微微发酸。他低头看了一眼那证——明显是打印出来的普通纸壳,不重,也不亮,可他拿着,就像拿着一块铁。
走出大厅那一步时,他把证揣进胸口,贴得紧紧的。风从大楼侧面刮过来,冷得像刀子,但胸口那块地方暖。
路边有人在吆喝卖烤地瓜,烟雾腾在空中。他闻见那味道,停下来买了一个。地瓜烫,他一只手举着,一只手掰开一口,甜味冲出来,但他没尝出多少甜。
他只是咬着,走着,心里像压着什么,沉,却不痛。
到了工地,他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吵嚷:
“小鲁,你跟他说清楚,这么重的砖叫咱搬七楼?电梯坏就坏,凭啥叫人力搬?”
“我说了,他们还骂人。”
刘长河跨进去,地上散着几袋水泥,刚拆封,灰四处飘。他朝小鲁招手,小鲁跑过来,脸上全是灰。
“哥,他们说下午验收,要咱赶完。”
刘长河点点头:“先干。”
工人们看见他来了,有人打招呼:“刘队,今天咋迟了?”
刘长河“嗯”了一声,没有解释。他脱下外套,卷起袖子,开始和他们一起搬砖。他不说话,力道大,走得稳。
干了两小时,张涛过来,脸上挂着惯常的笑:“老刘,昨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这行嘛,你懂的。”
刘长河没理,继续干自己的。
张涛看他这态度,也没再说,转身去跟别人交代。
中午吃饭时,工人们坐在一边,有人说:“刘队,这单活啊,咱是干亏了。”
另一人接话:“谁要是能自己接活就好了,赚多少是自己的,吃亏也明白。”
大家笑了笑,那笑声带点苦,但还是笑。
刘长河坐着,慢慢吃饭,心里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他抬头看着他们——每个人衣服上都是灰,每个人的脸都干裂,每个人都吃着冷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农村人扎根城市的十年请大家收藏:(m.zjsw.org)农村人扎根城市的十年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