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透过窗棂,在陆清昭素色的被褥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药碗已空,室内只剩下淡淡的苦涩余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短暂的沉默后,陆清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从窗外收回,看向叶明霄:“你的袖子,破了。”
叶明霄低头一看,果然,左手肘部的衣袖在洞窟的混乱中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隐约还能看到底下擦伤的痕迹。他之前精神高度紧张,竟一直没察觉。
“哦,没事,小口子…”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准备回去换一件。
“等等。”陆清昭却出声叫住他。他微微倾身,从床榻内侧的一个不起眼的旧木匣里,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造型奇特的物事,通体黝黑,似铁非铁,触手冰凉,结构精巧,由几个细小的机簧和一段寒光内敛的刃身构成,看起来像是一件…袖珍的弩机?却又有所不同。
“这是…”叶明霄疑惑地看着他。
“袖箭。”陆清昭语气平淡,将那物事递给他,“我早年偶得的一件小玩意儿,改造过,机括之力尚可,淬过麻药,见血便能让人肢体麻痹片刻。贴臂缚于小臂内侧,用衣袖遮掩,危急时屈指叩动机括,箭自袖出,或可防身。”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手给出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但叶明霄却愣住了。他接过那件“袖箭”,入手沉甸甸的,冰冷而精致,每一个细节都打磨得一丝不苟,机簧严丝合缝,显然是花了极大心思的。这绝不是什么“偶得的小玩意儿”。
“这太贵重了…我…”叶明霄下意识地想推辞。清昭自己经常出入危险场合,比他更需要这个。
“我用不上。”陆清昭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直接打断,目光转向窗外,侧脸线条依旧冷淡,“我习惯用针。这个…更适合你。下次若再遇险,不必全靠别人护着。”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甚至带着点惯常的冷硬,但叶明霄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极细微的、别样的意味。是对他之前自我质疑的回应?是一种笨拙的关心?还是仅仅出于对办案搭档实用性的考量?
叶明霄分辨不清,只觉得掌心那冰冷的袖箭似乎渐渐有了温度,一路熨帖到了心里。他握紧了袖箭,不再推辞,郑重地点了点头:“好,谢谢…我会小心用的。”
他试着将袖箭缚在自己的左小臂上,调整着皮带。陆清昭在一旁看着,偶尔出声指点一两句:“松紧需适中,太紧碍血脉,太松易脱落…机括在此,平时有保险,用时需先拨开…”
他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叶明霄的手腕皮肤,冰凉而带着薄茧的触感,让叶明霄的心跳漏了几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林云飞清亮的声音:“叶大哥!陆大哥!你们醒着吗?”
叶明霄连忙将袖子放下,遮住了臂上的袖箭,应道:“进来吧。”
林云飞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几块糕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活力,虽然眼底还有一丝疲惫:“厨房刚做的,给你们垫垫肚子。叶县令正在审那个抓回来的主祭呢,不过那家伙伤得不轻,哼哼唧唧的,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
他的目光在叶明霄和陆清昭之间转了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妙的气氛,眨了眨眼,却没多问,只是笑嘻嘻地把糕点分给他们。
陆清昭接过糕点,微微颔首致谢,小口地吃着。
叶明霄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糯的味道沁满口腔。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清昭,你觉得…这件事真的彻底结束了吗?”
陆清昭吃东西的动作顿住了。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放下糕点,眼神再次变得深邃起来。
“表面看来,是的。巢穴捣毁,首脑擒获,仪式中断。”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但有几个疑点,尚未解开。”
“其一,那‘虚无之母’的崇拜,源流古老,组织严密,绝非一夕之功。青州此处,真的就是他们的全部?还是仅仅一个分支?”
“其二,那种奇异的香气,成分极其复杂,绝非寻常迷香。它能控制人心,其配方从何而来?背后是否还有精通药理或邪术之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陆清昭的目光锐利起来,“还记得第一名死者,王员外小姐吗?她并非自愿献祭,而是被灭口。她究竟发现了什么秘密,重要到需要被灭口?这个秘密,是否随着主祭的被擒,就真的永远消失了?”
他的一连串发问,让刚刚轻松下来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林云飞也收起了笑容,皱起了眉:“陆大哥你是说…可能还有更大的鱼没抓到?或者…他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个仪式?”
“或许。”陆清昭低声道,“那个仪式,声势浩大,更像是一种…宣告,或者某种最终步骤的预备。而真正核心的东西,可能早已以更隐蔽的方式完成了。”
叶明霄只觉得刚刚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臂上那冰冷的袖箭。
阳光依旧明媚,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真切的阴影。
结案的表象之下,似乎仍有暗流涌动。
那个被抓获的主祭,真的会开口吗?即便开口,他所知道的,又是否是全部真相?
陆清昭看着窗外明净的天空,眼神悠远而警惕。
尘埃,并未完全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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