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昭与叶明霄之间的冷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府衙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两人却硬是能营造出一种“天涯陌路”的气场。吃饭时,若不幸同桌,必定分坐长桌两端,中间仿佛隔着天涯海角;议事时,若有对方发言,另一个不是低头看指尖就是望窗外,总之绝不给予眼神交流;廊下偶遇,更是堪比顶级默剧表演,一个目不斜视冷若冰霜,一个梗着脖子假装没看见,擦肩而过的瞬间,空气都能骤降十度。
这可急坏了一干旁观者。
贺驰抓耳挠腮,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觉得这两人别扭得让他这粗人浑身不得劲。沈璃眼中忧色更深,她心知问题根源在王秦氏,但苦于没有实证,无法轻易开口。柳当归倒是老神在在,依旧嘬着他的小茶壶,但小眼睛里闪烁的光芒,表明他正密切关注着局势,尤其是王秦氏的动向。
温念之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拉着叶明霄的袖子,小声问:“明霄,你和陆清昭……是不是因为我吵架了?”少年心思敏感,满是愧疚。
叶明霄心里正烦闷,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安慰他:“瞎想什么,跟你没关系。是…是某些人脾气太臭,不通情理!”他说着,还故意提高了音量,仿佛要让某个可能路过的人听见。
回应他的,只有廊外吹过的冷风。
陆清昭仿佛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他待在自己那间冷清的验尸房里的时间越来越长,不是对着古籍冥思苦想,就是反复查验那些收缴来的幽月教物品,试图找到更多关于冥萝根或其他可能线索。只有投入到这些事情中,他才能暂时忽略掉胸口那阵莫名的窒闷和……委屈。
是的,委屈。 这个词几乎不会出现在陆清昭的人生词典里。 但他不得不承认,当叶明霄那样毫不犹豫地站在那个可疑的女人那边,用那种怀疑和不信任的眼神看向他时,他确实感受到了某种尖锐的、陌生的刺痛感。 这感觉让他烦躁,更让他拒人于千里之外。
叶明霄也不好过。他生气,觉得清昭不近人情,可每当夜深人静,清昭那双染着怒意和……受伤的黑眸总会在他眼前闪现,让他心里堵得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试图用更细致地照顾温念之、更关心王秦氏来填补这种烦躁,但收效甚微。
王秦氏则在这场冷战中如鱼得水。她更加小心翼翼地侍奉在叶明霄左右,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每次看到陆清昭,都像受惊的小鹿般躲到叶明霄身后,完美扮演着一个依赖保护者、且被“恶人”针对的柔弱形象,不断无声地滋养着叶明霄的保护欲和对陆清昭的不满。
这日,接连的劳心劳力加上心中憋闷,叶明霄竟有些发起低烧来,强撑着处理完公务,回到房里便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连晚饭都没去吃。
夜深人静,他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浑身一阵发冷一阵发热,说不出的难受。就在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倒杯水时,房门被极轻地推开了。
一道清瘦的身影端着一碗东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叶明霄勉强看清了来人的轮廓——是陆清昭!
他怎么会来? 叶明霄一时愣住,都忘了难受,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家伙走到他床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将手中那碗冒着微微热气的白粥轻轻放在床头小几上,旁边还配了一小碟清爽的酱菜。
然后,陆清昭伸手,并非探向叶明霄的额头,而是……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指尖微凉,力道却不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态度,精准地按在他的脉门上。
叶明霄下意识想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
陆清昭垂着眼眸,仔细诊了片刻脉,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手。依旧一言不发,转身从带来的一个小布包里拿出几包配好的草药,放在粥碗旁边,然后……竟拿起那碗粥,用勺子舀起一勺,递到了叶明霄嘴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然得仿佛他每日都这么做一样,唯独那张俊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柔和的表情,眼神也刻意避开与叶明霄的接触。
叶明霄彻底懵了。看着递到嘴边的粥,又看看陆清昭那副“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尽仵作的本分”的冷硬模样,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搅合在一起,堵得他喉咙发紧。
他想硬气地别开头说“不吃”,但胃里空得难受,那粥的清香又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他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却又怕一开口,对方立刻摔碗走人。
最终,他还是张开了嘴。 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米粒天然的甘甜,瞬间熨帖了焦灼的胃腹。
陆清昭见他吃了,便一勺一勺,沉默而机械地喂着。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每一勺的温度和分量都恰到好处。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边的轻响,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 陆清昭放下碗,又将那几包药推近了些,声音依旧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情绪:“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什么麻烦。
直到房门被轻轻关上,叶明霄才缓缓回过神来。嘴里还残留着白粥的暖香,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指尖的触感……他看着床头那碗碟和药包,心里那点怒气和不知何时悄然滋生的委屈,忽然就塌陷了一小块。
这个陆清昭……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 还是……其实他……
叶明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只觉得脑袋更晕了,心里也更乱了。
而房门外,陆清昭并没有立刻离开。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寒冷的夜气,仿佛这样才能压下心头那些不合时宜的、翻涌的情绪。
半晌,他才睁开眼,眸中恢复了一贯的冷寂,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那碗残留着余温的空粥碗,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高烧中的幻觉。
冷战还在继续。 但某些坚冰,似乎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裂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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