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挣扎闪烁、最终湮灭的“废墟烟花”,如同一个被按下的静音键,不仅带走了微弱的光亮,也抽空了空气中所有残存的声响和情绪的涟漪。
世界重归彻底的黑暗与寂静。
林辰僵坐在冰冷的秋千上,许久未曾动弹。浅棕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放大,仿佛仍在努力捕捉和解析那短暂光芒残留的视觉印记,以及其中所蕴含的、远超物理现象的沉重分量。
那不是烟花。 那是萧烬拼尽力量、甚至可能透支自身为他点燃的……微弱星火。 只为了告诉他“看,没那么黑了”,只为了问他一句“暖和吧?”
一种酸涩而滚烫的暖流,迟来地、缓慢地涌上心头,冲刷着四肢百骸的冰冷,带来一种陌生的、近乎疼痛的悸动。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口袋里那颗早已不再发光的星星荧光棒,硌得掌心生疼,却奇异地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仿佛一个无声的回应。
耳机那头,是长时间不同寻常的寂静。
不再是之前那种默契的、安宁的沉默,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能量耗竭后的空洞感。连那通常能隐约感知到的、属于萧烬灵体的细微波动,也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风中之烛,随时会熄灭。
「萧烬?」林辰在脑中轻声呼唤,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
没有回应。
那一片死寂,比刚才完整的黑暗更令人心慌。
林辰猛地从秋千上下来,秋千因为他猛的下而晃了一下。他顾不得这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片虚无的寂静上。
「萧烬!」他再次呼唤,这一次,意念的力量更强,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在林辰的心沉向谷底时,耳机里终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信号极不稳定的电子杂音。
「……没……事……」萧烬的声音终于响起,却虚弱得几乎难以分辨,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极远的深渊费力地拖拉上来,「就是……有点……累……睡……一会……就好……」
他的话语含糊不清,甚至难以组成完整的句子,那声音里的疲惫感浓重得几乎要化为实质,透过耳机渗入林辰的骨髓。
为了那几秒微不足道的光,他付出的代价远超想象。
林辰站在原地,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萧烬作为“灵体”的脆弱性,以及那份脆弱背后所代表的、不顾一切的……心意。
他什么也做不了。无法提供能量,无法给予帮助,只能被动地等待。
这种无力感让他胸口发闷。
他不再催促,也不再询问,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如同化作了另一座沉默的雕塑,在黑暗中守护着那份变得极其微弱的连接。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
东方的天际线,开始逐渐渗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蓝色的光晕,缓慢地吞噬着沉重的墨黑。城市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如同显影的照片。
周围的景物不再是模糊的剪影,而是露出了破败的细节。风依旧寒冷,但失去了深夜的刺骨锋芒。
终于,当第一缕还算不上温暖的淡金色阳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落在远处那匹垂首的断腿白马身上时,耳机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睡梦初醒般的呓语。
「……天亮了?」
萧烬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刚苏醒的沙哑,但那种令人心悸的虚弱感和断续感消失了,恢复了基本的连贯。
林辰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下来。
「嗯。」他回应道,声音同样干涩。
「……我们该走了。」萧烬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虽然还残留着疲惫,「趁早班人流起来之前,离开这里。」
回家的路,与昨夜亡命的奔逃截然不同。
他们选择了一条相对开阔、有零星早起的环卫工人和送货车辆经过的路线。风险依然存在,但隐藏在逐渐苏醒的市井活动中,反而比深夜的死寂更让人安心。
林辰拉高了连帽衫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低着头,沿着街边快速行走。晨曦照亮了他沾着泥点和灰尘的裤脚和鞋面,昭示着昨夜的不寻常。
萧烬不再说话,似乎仍在保存恢复不多的精力,只是偶尔用最简短的词语提示方向:「左转」、「直走」、「注意右边车」。
一种无言的默契笼罩着他们。
不需要过多的交流,甚至不需要眼神的确认(他们也做不到)。经过一夜的惊险、秘密的共享、无声的烟花和虚弱的守护,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结已经悄然形成,如同地下悄然交织的根须。
林辰不再像最初那样,对每一步踏入的外界环境都充满警惕和排斥。他知道,有一个声音在为他警戒,有一个意识在与他共享这条归途。
他只是走着,感受着阳光逐渐带来的微弱暖意,听着耳边偶尔传来的、属于清晨城市的、尚未变得喧闹的声响——扫帚摩擦地面的沙沙声、送奶车电动马达的轻鸣、远处公交车进站的报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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