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三年六月初八,临淄城外二十里,西大营校场。
盛夏的烈日毫无遮挡地炙烤着大地,将黄土夯实的校场晒得泛起一层浮土热浪。空气纹丝不动,仿佛凝固了,只有旗杆顶端的旌旗偶尔被热风拂过,懒洋洋地摆动一下。
然而,此刻校场上聚集的数万大军,却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散发着肃杀而压抑的热度。
三军列阵,戈矛如林,旌旗蔽日。
最前方是“技击之士”方阵。这是齐国耗费重金、以近乎苛刻的标准遴选并长期训练出的职业精锐。五千人,清一色的精壮汉子,平均身高七尺以上,身披两当铁铠,头戴红缨铁盔,手持长一丈八尺的“齐斩戟”。他们沉默地站立着,甲胄在烈日下反射着暗沉却坚实的光芒,眼神锐利如鹰,表情近乎冷漠——这是真正见过血、且对自己的杀人技艺有着绝对自信的精兵才会有的眼神。
左侧是“持戟锐士”方阵。两万人,装备稍逊,但同样是训练有素的战兵。他们持标准长戟,配环首刀,披皮甲或札甲,阵列严整,气势雄浑。这是齐国野战的中坚力量。
右侧是“劲弩卫”方阵。一万人,背负着齐国军械监最近赶制出的改良蹶张弩。这种弩借鉴了部分从魏国流入的欧越弩机设计,射程和威力都有提升。弩手们腰间挂着两个满满的箭囊,神情专注。
除此之外,校场边缘还有正在整编的车兵、骑兵预备队,以及数量庞大的辎重辅兵队伍。粗粗估算,仅这处校场内外,集结的齐国战兵就不下五万,而整个临淄周边,正在集结和改编的军队总数,据说达到了十五万。
校场北侧,一座临时搭建的三丈高台之上,齐国新任大将军、上柱国、武襄君田冲,正按剑而立。
田冲年约五旬,身材并不特别魁梧,甚至有些清瘦,但站姿笔挺如松。他面容棱角分明,肤色黝黑,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痕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眼角已有深刻的皱纹,但目光开合之间,却依然锐利、清醒、沉稳,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直视事物的本质。他穿着齐国大将军的全套玄甲,甲胄经过精心保养,在阳光下闪烁着内敛的幽光,肩头的黑色斗篷垂至脚踝,纹丝不动。
他是田单的孙子。
七十年前,燕将乐毅伐齐,连下七十余城,齐国仅剩莒、即墨两城苦苦支撑。是他的祖父田单,于即墨城中以火牛阵大破燕军,奇迹般地复国,成就“齐之再造”的不世之功。田单的兵法、胆略、以及对战争艺术的深刻理解,早已融入田氏一族的血脉。田冲自幼便被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熟读兵书战策,更在边境与狄戎、小规模冲突中历练过实战。只是齐国承平日久,他这身本领,一直难有真正施展的舞台。
直到如今。
直到欧越帝国的黑色玄鸟旗,已经插到了济水西岸,与齐国隔河相望。
直到那个曾经权倾朝野、力主“事越以存”的孟尝君田文,被齐王建以“私通外国、祸乱朝纲”的罪名,于十日前锁拿下狱(对外宣称“暴病而亡”)。
直到齐王建在恐惧与不甘的反复煎熬中,终于下定了最后抵抗的决心,将全国兵符、虎节,亲手交到田冲手中。
田冲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肃立的数万将士。他能看到一些年轻面孔上的紧张,也能看到许多老兵眼中的坚毅,更能感受到那股弥漫在整个校场上空的、混合着悲壮、决绝与最后血性的复杂气息。
齐国,太安逸了。自田单复国后,七十年来未经历大规模战争,商业繁盛,文风鼎盛,临淄城“挥汗成雨,举袂成幕”,是天下最富庶繁华的所在。但这繁华之下,武备是否松弛?士民的筋骨是否已被奢靡软化?面对灭赵破魏、如日中天的欧越铁骑,齐国的戈矛,还利否?
他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给出一个答案——一个能让齐国上下重新凝聚起来、直面强敌的答案。
田冲上前一步,登上高台边缘的鼓台。他没有用扩音的铜喇叭,而是深吸一口气,以内力将声音远远送出。那声音并不特别洪亮,却沉稳、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压过了夏日的蝉鸣和数万人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齐国的将士们!”
校场上数万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心里在害怕。”田冲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许多将领脸色微变,但田冲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怕什么?怕欧越人灭赵破魏的兵锋太盛,怕他们的铁骑踏破我们的城池,怕他们的弩箭射穿我们的胸膛,怕我们也会像魏王假、韩王安那样,成为亡国之奴!”
他顿了顿,让这些话在每个人心中回荡。
“害怕,不丢人!”田冲的声音陡然拔高,“面对强敌,心生畏惧,是人之常情!但,我们是齐人!是太公望的子孙,是桓公称霸、威王振业的传承者!我们的脚下,是洒满先祖热血的土地;我们的身后,是父母妻儿赖以生存的家园!七十年前,燕人破我七十城,先祖田单公于即墨绝地,尚能奋起反击,复我国土!今日,我们疆域尚全,甲兵尚利,粮秣尚足,民心尚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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