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小船在汶水支流的浊浪中颠簸,像片随时会碎的枯叶。
童贯趴在船舱里,双手死死抓住船板,指甲因用力而发白。他身上那件象征枢密使身份的紫蟒袍早已被泥水浸透,金丝绣纹上挂满水草,左袖不知何时被撕掉半截,露出里面白色中衣的袖口——但此刻也已染成泥黄色。
“枢密……呕!”王太监刚想说话,一阵颠簸涌来,他趴在船舷上吐得天昏地暗。吐出来的全是黄水,从昨日下午到现在,他们只喝了几口浑浊的河水。
小船不大,仅能容五人。除童贯和王太监外,还有三名亲兵——都是童贯从禁军中精挑细选的家生子,此刻一个在船尾奋力划桨,两个在两侧用木板当桨,拼命让船在激流中保持方向。
“快……快划!”童贯嘶声催促,声音因呛水而沙哑,“去青州城!到了青州就安全了!”
安全?
三个亲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绝望。青州城距此还有三十里水路,以现在的水势和这条破船的状况,能撑到五里外都是奇迹。
“枢密,前面有浮尸!”船头的亲兵忽然惊呼。
童贯勉强撑起身子望去,只见前方水面上漂着十几具尸体,穿着禁军号衣,被水流冲得四肢张开,像一群诡异的木偶。最前面那具尸体脸朝上,眼睛瞪得滚圆,童贯认得——那是步军指挥使韩世忠的亲兵队长,一个才十八岁的小伙子,昨日清晨还给他牵过马。
“绕……绕过去……”童贯闭上眼,不忍再看。
小船艰难地避开尸群,但船舷还是擦过一具尸体。那具尸体的手突然扬起,“啪”地搭在船帮上,吓得王太监尖叫起来。
“扔下去!快扔下去!”童贯厉喝。
一个亲兵用木板去推,但那手指死死扣住船板,推了几次才松开。尸体缓缓沉入水中,只留下一串气泡。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划桨声和喘息声。
又行了一里,前方水面忽然开阔——那是原本的官道,此刻已变成三丈宽的水道。水面上漂浮的东西更多了:断裂的旗杆、倾覆的马车、散开的粮袋、还有更多尸体。
最扎眼的是几面军旗,旗面被水泡得褪色,但还能看清字迹——“童”、“枢密使”、“禁军骁骑”……那是童贯亲兵的旗帜,昨日还插在中军大帐前耀武扬威。
“停……停一下。”童贯忽然说。
“枢密?”王太监不解。
童贯没解释,只是死死盯着其中一面旗。那旗杆上挂着一件东西——是他的金冠。昨日逃命时,金冠不知何时掉落,现在竟挂在这里,随水波一荡一荡,像在嘲笑他。
“捞……捞上来。”童贯声音发颤。
“枢密,咱们现在……”王太监想劝,但看到童贯的眼神,把话咽了回去。
船头亲兵探身去捞,船身剧烈摇晃。他够了几次,终于用桨将金冠挑过来——入手沉甸甸的,纯金打造,镶嵌七颗东珠,这是天子御赐,象征枢密使权威的金冠。
童贯接过金冠,手指摩挲着上面的龙纹。往日戴上它,文武百官俯首,禁军将士跪拜。现在呢?泡在泥水里,像块废铁。
“枢密,前面有声音!”船尾亲兵忽然压低声音。
众人凝神细听,果然有水声之外的声音——是人的哭泣声、求救声,还有……歌声?
“是咱们的人!”王太监激动起来,“还有人活着!”
小船转过一处被淹的土坡,眼前景象让所有人愣住了。
那是一小片露出水面的高地,原本是座土地庙的屋顶。此刻屋顶上挤着二三十个士兵,个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他们围成圈,中间有个老兵在唱歌——不是军歌,是家乡的小调,声音嘶哑,调子凄凉。
“……三月三,娘做鞋,儿要当兵离家园……十月十,雪满山,儿的白骨无人收……”
歌声在空阔的水面上飘荡,带着绝望的穿透力。
屋顶上的士兵看见小船,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哭喊:
“船!有船!”
“救命!救救我们!”
“是童枢密!是童枢密!”
他们认出了童贯的蟒袍——虽然破烂,但那紫色在灰黄的水世界中依然醒目。
几十双手伸向小船,几十双眼睛燃起希望。
“枢密……”王太监看向童贯。
童贯盯着那些士兵,眼神复杂。这些人里有他的亲兵,有他一手提拔的军官,有跟着他从东京一路杀来的老兵。他们看着他,像看救世主。
小船如果挤一挤,能再上五六个人。
但挤上五六人,船就可能沉。
“走。”童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可是枢密,他们是……”
“走!”童贯咆哮,夺过一支桨,亲自划水。
小船加速,从土地庙旁驶过。
那些士兵先是不敢置信,随即变成愤怒、绝望、咒骂:
“童贯!你个阉狗!”
“老子为你卖命!你就这样对我们?!”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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