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铅灰色的,像被谁用钝刀反复刮过,连太阳都只敢露出一道缝。林焰贴着残缺的混凝土墙,胸口起伏得像一只破风箱。他数着最后五发子弹,又数了数自己剩下的时间——最多五分钟,或者更少。墙外,零号的低吼声贴着地面滚过来,像一把钝锯,来回拉扯人的神经。
“林队,门快顶不住了!”老唐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他半边脸被血糊住,却仍固执地用肩膀顶着那扇扭曲的铁门。门板每一次震动,都抖落一片锈屑,落在老唐的伤口上,像撒盐。林焰想喊他退后,喉咙却发干,只挤出一声嗯。
三分钟前,他们还在清点最后的压缩饼干;两分钟后,饼干袋被子弹撕开,碎屑与火星一起飞散。背叛来得毫无征兆——韩沧,那个曾经与他并肩七年的兄弟,抬手一枪打爆了他们唯一的信号塔,然后转身,对着零号张开双臂,像在迎接一位老朋友。
“为什么?”林焰在爆炸声里吼。韩沧没回头,只把耳机抛下高台,耳机里还残留着《天鹅湖》的旋律,优雅得刺耳。
零号撞破最后一道围栏,铁片像纸一样被撕开。那东西的身形介于人与兽之间,覆着一层漆黑鳞甲,鳞甲缝隙里渗出暗红色的光。林焰抬枪,瞄准它的心脏——如果那团跳动的红芒算得上心脏的话——扣动扳机。子弹没入鳞甲,发出闷响,像石子掉进沼泽。零号甚至没减速。
“老唐,走!”林焰拽住老唐的胳膊,却被反推一把。老人咧嘴笑,露出被血染红的牙:“老子欠你一条命,今天还。”他说完,拉响了腰间最后一枚高爆手雷。火光在老唐的瞳孔里炸开,像夕阳突然跳进了夜里。冲击波把林焰掀翻,他滚下楼梯,耳中只剩蜂鸣。
再睁眼时,指挥室的天花板已经塌了一半。灰尘簌簌落下,盖在他脸上,像一场迟到的雪。林焰咳着爬起来,看见苏迟的相框倒在脚边。玻璃碎了,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干净,与满地焦黑形成尖锐对比。他弯腰去捡,指缝却被玻璃划开,血滴在苏迟的笑容旁,像一粒朱砂痣。
广播喇叭发出垂死的电流声:“……基地失守……所有单位自……”尾音被零号的咆哮撕碎。林焰拖着枪,踉跄穿过走廊。墙壁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每一次闪烁,都把他的影子拉长又压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影子里爬出来。
弹药库的钢门半掩,里面传来零号咀嚼的声响。林焰贴着门框,看见韩沧背对他站在弹药箱上,手里拿着引爆器。韩沧的左臂齐肩而断,切口处滴落的却不是血,而是一串串细小的黑色代码,像断掉的网线。零号伏在他脚边,温顺得像一条狗。
“你来了。”韩沧的声音透过回声,显得异常平静,“我一直在等你。”
“为什么?”林焰第二次问。这次他声音很轻,像怕惊动空气。
韩沧笑了,眼角挤出细纹:“因为剧本早就写好,你只是忘了台词。”他按下引爆器。世界在那一刻被白光吞没。林焰看见自己的影子被钉在墙上,然后被光撕成碎片。
死亡原来没有疼痛,只有失重。他像被抽掉骨头的风筝,飘向一片虚无。耳边却响起一个机械女声:
【观测者日志:第 7,482 次循环,变量 ID-001 林焰,标记失败,重启倒计时——90 天】
白光骤然收缩,化为一点,再猛地炸开。林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鼓槌砸在铁皮上。他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缝——那是他大学宿舍的旧伤,三年前他用502胶水粘过,如今却崭新得像从未裂过。
手机闹钟在耳边尖叫:7:30 AM,黑雨倒计时 90 天整。
林焰翻身坐起,冷汗浸透后背。左手腕内侧,一道暗红色的纹路正缓缓浮现,像有人用烙铁在他皮肤上写字。那纹路扭曲着,最终停成一个数字:2160。
窗外,晨雾尚未散去,城市安静得可耻。楼下早餐铺的油锅滋滋作响,老板娘在吆喝豆浆油条。一切如常,仿佛刚才的火光、血腥味、零号的咆哮,都只是午睡时的一场噩梦。
林焰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躺着一块碎玻璃——正是指挥室里那枚相框的残片。玻璃边缘沾着血,血珠滚落,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血珠落地的瞬间,手机突然黑屏,紧接着自动跳出一条未读短信:
【别相信第 90 天。——H.C】
发信人:韩沧。时间:00:00。
林焰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忽然意识到,窗外油锅的声音消失了,老板娘的吆喝也停了。整个世界像被谁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和手腕上那行血红的数字同步闪烁。
然后,他听见门锁“咔嗒”一声,像有人从外面轻轻拧动了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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