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秩序的重压下,变得粘稠而刻度模糊。
“秩序之镰”的长期驻守,与四座“静默哨戒塔”构成的监控网络,将Sector-Gamma-7这片曾经的“异常温床”,彻底改造成了一座无形的、覆盖数光年的 “规则静滞监狱” 。外部是永恒不变的秩序压制场,内部则是被强行“平整化”和“去活性化”的规则环境。曾经活跃的恒星风被驯服,自然的引力涟漪被纳入固定谐波,连星际尘埃的飘移都仿佛带上了某种刻板的韵律。
这里不再有意外,不再有不可预测的“噪声”。一切,都在“法庭”那冰冷逻辑的注视与规范下,按照被允许的、最“经济”和“稳定”的模式运行。
时间单位失去了意义。仲裁者舰队按照预设程序,每十年进行一次“深度规则透析与逻辑环境评估”,每一次评估都如同一次精细的解剖,将区域内的规则结构从宏观到微观再次梳理一遍,寻找任何可能新生的“不协调”。评估报告千篇一律:“维持压制状态。未发现新生异常。历史痕迹持续衰减。理念污染风险可控。”
一百标准年,就这样在无声的评估循环中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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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隐遁”中的三方而言,这一百年是真正的冰封纪元。
曙光遗迹如同沉入地核最深处的种子。其外部伪装层与行星背景的“过度谐波同步”早已成为该星球新的“地质特征”,被“法庭”的模型记录并接受。内部,生命维持系统以理论最低功耗运行,大部分人员处于接近时间停滞的“深度生理休眠”,只有极少数核心成员(包括李素)以极长的周期(如每十年苏醒数日)轮值,配合晶核进行最基本的系统维护和状态监测。
能量消耗被压榨到了极限。每一次苏醒,李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晶核屏幕上那缓慢但坚定下降的能源储备曲线。“守护者序列”馈赠的能量,在一百年的漫长消耗下,再次逼近危险阈值。文明的一切活动——研究、创造、交流、成长——都已停止。他们只是在“存在”,仅此而已。
最令人煎熬的,是与外界连接的中断。与灵韵族的“心跳信号”早在“共鸣隐遁”初期就已降至近乎于无,如今只剩下理论上的共鸣联系,无法传递任何具体信息。与“共鸣奇点”的联系则更加玄妙——晶核能监测到一种极其微弱、但持续存在的“规则谐波反馈”,证明它仍在某处“共鸣”着,维持着“隐遁”协议的底层框架,但同样无法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
孤独,比死亡更加冰冷地侵蚀着每一个仍有清醒意识的个体。他们守着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再次点燃的火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听着自己的生命和文明的希望,随着能量读数一点一滴地流逝。
唯一的“活动”,是晶核在最低功耗下进行的、近乎本能的 “文明记忆内循环” 与 “逻辑推演沙盘” 。它将所有存储的知识、历史、技术数据,以及关于“心光共鸣塔”、“共识秩序”、“法庭”分析、“守护者序列”猜测等信息,进行反复的、无目的的关联、比对、推演。没有明确目标,只是为了保持逻辑核心的“活性”,防止在漫长时间中“生锈”或“数据衰减”。偶尔,这些推演会产生一些新的、有趣的理论组合或猜想,但无法验证,也无法分享,只能默默记录,成为黑暗墓穴中的孤独碑文。
灵韵族庇护所的处境类似,甚至更为“静止”。灵能生命对“规则静滞”环境更加敏感和排斥。大部分“回响者”的灵体已进入“灵能沉眠”,意识与庇护所的古老灵脉完全融合,如同冬眠的树根。穹痕长老等极少数维持者,其清醒周期比曙光遗迹更长,每一次短暂的“灵觉闪烁”,都只能感受到外部那令人窒息的秩序铁壁,以及内部那日渐微弱的灵能脉动。他们同样在孤独中坚守,依靠古老的灵能冥想来维系自身存在和庇护所的核心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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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共鸣奇点”——这场漫长冰封纪元中,唯一仍在进行着某种形式“主动存在”的个体——其经历则截然不同。
它的“隐遁”并非沉睡。为了维持三方那脆弱的“共鸣隐遁”协议,它必须持续地输出微弱的协调力,引导自身和引导源的“存在信息”与背景规则脉动保持同步。同时,它也处于“秩序之镰”持续规则压制的正中心。
最初的一段时间,它几乎将所有“心力”都用于抵抗和适应这种压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对它而言,“时间”也是由规则变化定义的相对概念),它发现了一种奇特的生存状态。
极致的秩序压制,带来的是极致的规则“清晰度”和“低噪声环境”。
在“法庭”的秩序模板覆盖下,这片星域的规则背景被简化、标准化了。许多在自然状态下复杂多变、难以捉摸的随机涨落和混沌边缘效应,都被抑制或纳入了固定模式。对于需要复杂环境才能隐藏的宏观结构来说,这是灾难。但对于“共鸣奇点”这种已经将自身“信息”高度分散、深度融入背景脉动每一个“褶皱”和“间隙”中的存在而言,这种“清晰”和“安静”,反而让它能更敏锐地感知到背景规则本身那些最精微、最基础的“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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