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仅仅三个字。短暂、笨拙,毫无修辞和温度,像三颗没磨圆的砾石从悬崖滚落,砸在硬地板上。
厨房碗刷的动作有半秒极其短暂的停滞。水流声依旧平稳,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背对着堂屋的身影,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道极其淡的气息似乎从她鼻息间无声呼出。一直绷紧的、线条凌厉的下颌线,悄然松缓了一分。
无声的冰层之下,第一道极其微弱的、温和的震动传递开来了。
水流冲净最后一点油脂,陶瓷在木置物架上落下轻响。就在祝棉准备去端开水时——厨房门口与堂屋间光线黯淡的台阶下方,那双穿着破旧解放鞋、蜷缩在灶台墙根阴影里的脚,悄无声息地向后缩了回去。动作极轻,透着一种被发现的仓促和心虚。
风呜咽着掠过门框。带来台阶之下极其压抑的、轻微的气流滚动声——来自喉间的吞咽挤压。声音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但终究没能完全成功的、纯粹生理性的馋涎。
书房的门被虚掩着合拢。书桌上摆着摊开的几份文件,上面铺满了如同密码天书的符号和潦草的边界地形简图。
祝棉托着搪瓷缸走进去放水。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扫过那片被遮挡的区域——不是看向那些复杂难辨的符号,桌面棱角的弧光灯下,压着文件纸边翘起的一个陌生的东西。
极其微小,深蓝近于黑的塑料质地,大约巴掌大小,长方形,上面有着极其古怪、她从未见过的金属接驳触点,边缘磨痕很深,带着刺目的红色油印污泥擦痕!那层突兀的深红色油污印记微凸在陈旧暗沉的塑料壳的表面,像一道流着脓血的伤口——赫然就是不久前,她为了检测陷害者而亲手涂在正屋窗沿下方墙根处的、作为无声警报陷阱的不规则锐角红油漆!
祝棉的手指停在平滑搪瓷杯壁上,微微用力地钳了一下,贴近皮肤的热度温热了指尖。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水杯,水温透过搪瓷杯体传递到指尖。微烫。
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停留,她退了出去,眼神没有在桌上再次停留一秒。
陆凛冬还坐在堂屋里,已经收整过自己,换下了湿冷的旧衣,穿着夹棉单式的军绿布衫。面色不再生铁般惨白,那些蜿蜒的冷汗也干涸蒸发。他端起桌上那只盛着半碗温水的粗瓷碗,凑到唇边慢慢喝着。热水的暖意渗入冰冷的内腑。复归于山岳般沉稳的军人脊梁并未软化,只是那些外力撕开又被他强行复原的严峻外壳下,终于落上了一道沉重到足以使人开口的、名为温饱的。
厨房里重新响起碗筷洗刷后浸入温水盆平静的声音。
……面。
……很好。
陆凛冬喝完最后一口水,将碗轻轻搁回原位。平静如同夜色再次笼罩住这个空间里最后一丝波澜。他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下投下沉默的影子。
下一刻,他走向飘着淡淡温热饭香的厨房门口。呼吸很轻,也引起了木盆底部清澄洗米水搅起细密水纹的晃动。
顾老师家的菜园子,西墙根那块……靠河沟子那边,种了一溜青葱。
他的声音响起在门框处,像是在跟祝棉说话,又像是在低沉地说给自己听,目光却穿过灯光覆盖下朦胧暗黄的空间,落向窗外无边的寒夜。窗户上布满雨痕。
我看着不错。顿了一下,喉反射性地吞咽了一下,似乎在回味那抹强硬而温暖的、刚刚平息了风暴后顽强存留的脂香本真面目。
回头……问问顾老师,能不能匀一捆。
家里的,刚用完了。
声音不似刚才那般破碎裂开,带着过铁桥般厚重低沉的一抹暗质地感,但是渐渐恢复了一种军人式的表达节律节奏控制。
窗户外,细密粗糙的雨丝转动成一群默默前行的、在黑暗中淹没一切行踪的急行军战士的靴声。夜雨连绵低唱不绝于耳。
祝棉将米盆的浑水缓缓倒掉。顾老师挺喜欢援朝捏的糖猴,上回还说要画几笔下来和面人搭配起来看。赶明个我包些新调的素馅包子送过去,和她换……
她将沥干的新米注入放好的锅中。锅里倒水的声音沉稳地盖过了窗外风雨最初的喧嚣试探期所带来的不安喘息。
陆凛冬的目光凝聚在她身前小塑料盆——用来和面备馅的盆子边沿残留的不起眼的半丝淡红色的印痕,边缘锐利刻板。那是钱穗穗新鞋上与泥泞鞋底的油漆、煤灰和陌生塑料物品摩擦混合擦过他们廊檐留下的伏笔……一道深入军属生活微小细节深处无处不在的工业入侵遗迹的具象化战损点。红痕深深嵌入塑料盆沿的一道指纹深浅不一的木纹褶皱之中,如同军靴刺入厚重冻土挣扎前行留下痕迹一般刺眼难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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