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溯明离开后,东耳房又落了锁。
齐彯的生活也重归平静,早起练上会儿剑,而后打上一日的铁。
夜深人静,又继续锻铸新剑。
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日复一日,简单而又单调。
于遭受过囹圄之困的他而言,却是最难得的宁静。
邱溯明年岁小,独自行走江湖却仍未脱稚气,言谈举止里透露出与他年纪不符的江湖气,瞧着愈发不似个稳重的。
可他提议齐彯欲待铸剑先要懂剑,却极有道理。
齐彯也便这么做了,打好的剑先开刃试上一试。
若硬度不足,或是韧性不够,就投回炉中熔了重锻。
直至不见瑕疵,才拿油纸包裹起来收藏。
秋雨冬雪,转眼又是来年春。
去岁冬寒少雨,土地干得发白,野草久久不见转绿。
麦田附近的水塘干涸,清溪村人只得来棠溪汲水灌溉。
从早到晚,来溪边拎桶汲水水的人络绎不绝。
不想惹人非议,齐彯歇了几日没在院中练剑。
只趁无人时打两下拳,活动活动筋骨。
眼看棠溪的水一日少似一日,村里的井出水也变少了。
这下不光要忧心地里的庄稼,连人和牲口的饮水也变得宝贵。
作为一村之首的里正,无日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张罗着请人勘验水源,一边打听来游方道人开坛祈雨。
乱糟糟的忙活了一场,老天还是滴雨未落。
众人不免泄了气。
这时,有人从闻钟镇急匆匆赶回。
说是看了县廷张贴的告示,得知这次春旱牵连深广,就连富庶繁盛的上京也不能幸免。
“真真的,我俩亲眼看过,告示上说,皇帝忧心百姓稼穑艰难,特请鹿山长春观的孙真人亲自设坛祭天,连做了半月法事。”
“都过去半个月了,怎么还不见落雨?”
“天公不作美,谁人晓得缘故哩!”
“孙真人可是长春观的观主,四五十年的老修行了,按说有些道行在身上,怎也不见成效?”
“可不是么,那位也是这么说的。”
“哪位?”
“就是那位啊……安平王,皇上命孙真人祈雨,百官皆要亲临观礼。那位活祖宗去了两日,没见着雨落下来,就说孙真人修了几十年道,却祈不来一滴雨,怕是道心不诚,老天也不肯赏雨,从此便不肯出面观礼,躲在王府里写了封奏章给皇上,说什么让百姓烧地开荒能解燃眉之地。”
“这个瘟王,作威作福惯了,端的是不顾咱们的死活!”
“地里麦苗都快晒干了,还让放火烧荒,那火烧起来还有水灭吗?到最后受苦受难的还不是咱!”
“可不是么,嫌咱们还没饿死、渴死,又想着法儿地烧死咱哩……”
齐彯使力压低桶沿,溪水噗噜噗噜灌满木桶。
他握紧横梁,提起桶。
穿过自发前来“看守”水源的村民,将热闹的叫嚷声挡在身后。
平稳走回院子,将水桶安置妥当。
天旱得厉害,水源濒临干涸。
齐彯住在棠溪边上也不能随意打水,要与村里人一同遵守里正定的规矩。
无论井水还是溪水,一日一人只得汲水一桶。
打铁淬火需水量大,出多了汗,又免不得擦身浣衣。
偏偏如今水又稀罕的紧,汲来的水正够每日吃饭喝水使的。
这两日,他也被迫歇了下来。
今日又逢清明,家家户户都在拜祭先祖,供奉时,还不忘念叨一嘴求雨的事。
齐彯扒开菜畦里的土疙瘩,手指翻拨着碎土,使劲一捻,土疙瘩即刻碎成尘灰随风扬开。
不出所料,地里的土早没半点儿潮气。
上个月,他翻了这片地,撒下些菘菜种子。
后面也浇过几次水,至今不见出芽,想来再等下去也出不了芽。
春日过去一半,菜地还荒芜着,齐彯有些失望。
他拍去手上尘土起身,瞧见田地里几缕青烟升上天,转身回屋也取了沓黄表纸。
走出院子,在棠溪附近的石子滩上焚点。
纸遇火即燃,火焰贪婪吞噬着姜黄的薄纸,热浪扑面而来。
短短数息便又偃旗息鼓,留下一地死灰。
望着黄纸在火中化成灰烬,齐彯恍惚忆起乐安中元那日,他与阿绮同往河边放河灯。
那是他初次郑重其事地缅怀逝者。
看到河灯顺流漂远,竟抑制不住地想念起素未谋面的双亲,幻想承欢膝下的日子。
幻想终究不是现实。
他早就没有了双亲,从来风雨只落己身。
除了自己,无人在意此身何安。
而今,黄泉之下除了他早亡的阿父,还有给予他短暂安宁的牧尘子。
数载倥偬,他可与爱徒泉下重逢了?
上京狱内寒凉砭骨,昔日惊才绝艳的黄四郎含冤赴死,可曾有过悔恨?
牧尘子为替黄选翻案,不惜以死明志。
而齐彯被上京令投进大狱的那一刻就明白,牧尘子的愿望落空了。
亲王谋反这样的大案,牵扯多方利益,一个无官无职的书道先生的死,并不足以重提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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