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仓隶属于九卿之一的大司农。
位于宫城的西北角,囤积了南旻各地输送过来的税粮。
除了供养上京整座城外,还担负着相当一部分的军粮,更是稽阳骑最主要的粮食来源。
此番输粮,亦是为了备战。
从安平王府过去太仓,须从宫墙底下绕行个把时辰。
鸡鸣数声,齐彯起身穿衣。
洗漱后,阿育同几个奴仆将行装送到王府偏门外。
出行惯常使的犊车,灰毛盘角的驯牛被解下,替上匹筋骨强健的河曲马。
另有一辆驮物的辎车缀在后头。
齐彯帮着将东西搬上辎车,见阿育伸长了脖,环绕辎车一一点检。
仰观昏夜无垠,靥星稀疏。
他忽然做出个决定,不带阿育上路。
原该是老金御车的。
他才将行囊抛上后头的辎车,就被黑衣少年抢先据了前辕。
月余以来,都是邱溯明给齐彯驾车,他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老金虽有不满也捺在心里,不与他僵持。
在动身前折回马厩,牵出皮毛水滑的黑马飞电,独自乘马走在前头。
晓月将残,车轮辚辚,碾过长安里的石板道。
车马出了长安里,行过横街。
沿高高的宫墙向南,向西,又向北。
于拂晓微风、朦胧天光里,渐遇道上满载的粮车、阑珊的人影火光,便知太仓即在眼前。
“呀,这些粮食都要送去稽洛山啊!”
外头,少年驱车从一辆辆遮盖油布的粮车旁经过,抑不住地惊叹。
齐彯掀起一角帘幔,朝外看去。
一行粮车依次停靠道旁,骡马打着响鼻甩尾驱赶蚊蝇,赶车的役夫靠枕马背补眠。
越往车队的尾部走,前方那团巨大的火光就越眩目。
直至路过最后一辆粮车,没了障目的阻隔,他才看清刺目的火光源自两列执炬的甲士。
他们分列在道路两侧,簇着中间一架轩阔的马车。
“……叔父早逝,叔母孀居,管教之自是落在我阿父身上。
“二郎年少时不懂事,在家没少惹家父动怒,打也打过,那也骂过。
“可是,血终究是浓于水的,他在外头搏杀,家中的人岂能不悬心呐!”
“冯兄放心,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凝心里头都有数……”
马车跟前,二人对立长谈,忽然拔高的语声听在齐彯耳中,格外熟稔。
“吁——”
老金勒紧缰绳,止住飞电匀称的碎步,翻身下马。
后头御车的少年也勒了缰,安车缓缓停住。
声响惊动谈话中的二人,不约而同扭头看了来。
最先看到花发疤脸的老金。
火光照见他腰侧一点寒芒,看得二人脊背发凉。
但凡见识过苏问世才发迹那会儿,不分昼夜领金戟卫上门抄家的都知道。
当先临门的,定有个白发疤脸的魁梧汉子,腰间插着把极锋极锐的铁挝。
谁敢跳出来拦挡,此人便要掏出铁挝,三两下敲得他头破血流,反手再一勾,刺得他皮翻肉烂。
莫说那人受不受得住。
即便是旁观的人,也要吓个肝破胆裂。
是以,二人才见了老金,就都猜出马车里的齐彯。
老金牵着飞电向前走上几步,二人不敢侧目去瞧,只拿余光睃着。
见他在两丈外止步,才又松了口气。
马车上的帘幔动了动,蓦地被齐彯探出手拨到一旁。
他微笑着,冲僵立在原处的柳凝,与他身旁同着青袍的大人颔首。
不等二人作出回应,他从驾车的少年面前绕过,跳下马车,稳稳踩在地上。
“考工令到啦!”
旭日未升,柳凝深吸一口微凉的晨风,努力找回属于自己的声音。
齐彯心头疑惑,为何他也在此?
目光却是停在他旁边的人身上,看年岁与柳凝一般,端是生得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只在眉眼间,依稀有种令他感到踏实的熟悉。
“齐彯来迟,劳驾久等了!”他走上前,率先拱手揖道。
回过神来的二人相视一眼,也都作揖回礼。
柳凝冲齐彯笑笑,抬手指向身旁,“这位是太仓令冯骆安冯大人,祖上是开国有功的文昌伯。”
冯骆安……
莫非是?
当日于营陵之围救过他性命,还稀里糊涂与他结义金兰的冯骆明,是他的兄弟么?
他掩饰好心底震惊,客气道:“原是功勋之后,齐彯失礼!”
“哪里哪里,不过是祖上攒得一点功业,数代传下来,早已经作不得数了。”
冯骆安怃然,犹自挂笑谦逊着,不时向柳凝张望。
柳凝眨巴着眼,猛然会意,道:“二位少谈,凝再去验查一遍粮车,稍后即可启程。”
说罢,真就摆袖阔步巡视起粮车去了。
“骆大人是此行的输粮官?”齐彯先开口问。
“非也。”
冯骆安摆摆手,四下里环顾一周,矮声说:“匆促之间不及细说,冯某有一事相托,万望齐大人周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缓归乡请大家收藏:(m.zjsw.org)缓归乡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