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彯脑海里记忆翻涌,闪过檀袍少年洒落远去的背影。
恍惚记得,还有个宽肩长腿的褐衣少年,黑面肃然,结实可靠。
笑时却很腼腆,露出两个尖尖的犬齿,憨实可亲。
“你是……阿福?”齐彯目光闪烁,“宋阿福!”
六七年过去,眼前男子与他记忆里的少年判若两人。
骨架长开,身量自是比那时更显魁梧,面庞也比那时更黑些,青稚褪去后,锋芒毕现。
除了那对俏皮的犬齿,朦胧还有些往昔的印象。
伤重至此,胡沙打磨出来的铮铮铁骨也使他撑着口气策马回奔。
“你是……”
宋阿福眼神狐疑,心思百转。
这两年,他跟随冯骆明出生入死,清寇剿匪,拔除羌人浑水摸鱼埋进来的暗桩……
好容易攒下军功铺路,冯骆明从昭武校尉一路擢拔至明威将军,统领稽阳三营之一的缚虎营。
作为副手,他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目今除了冯骆明,稽阳骑里喊他“阿福”的人屈指可数,唯独眼前这位面生得很。
思前想后,确认他没有丢失过记忆。
那,此人又是从何知晓他的姓名?
他百思不解。
阔别数载,乍然重逢,彼此都改了模样,认不出来也是常情。
与大惑不解的宋阿福相比,齐彯难抑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兴奋得快要语无伦次。
“我、我是齐二啊……营陵,营陵围困之时,冯兄曾于流民手中救我一命……”
“齐二郎!”宋阿福吃力地记起。
当年在营陵,流民困城,他往伏安请援,回来就听他家公子说,夜里新认了个异姓兄弟。
营陵一别,数年来杳无音信。
没承想在此遇见,还被他给救了,不由得仔细端详眼前青年的模样。
少年长开后,比从前高大了些,肤色略深了些。
面相齐整醇和,不会令人心生厌恶。
可是……
见他认出自己,齐彯难掩欣喜,正待询问冯骆明的音信。
眼底畅意的笑意犹存,却见宋阿福面色古怪,扭开了脸。
两眼盯着壁板拼接处的缝隙,徐徐道:“唔,想起来了,公子的确在营陵拜过一位金兰兄弟,当时兴起还赠以信物,你说你是公子的义弟齐二,信物何在?”
那夜并肩御敌,冯骆明给齐彯的短匕乃是幼年抓周所得,工巧精致,本是供人赏玩的玩物。
其父冯宣买来给小儿抓周,也就未曾开刃。
冯宣亡故得早,冯骆明记不得父亲的容貌,便将短匕当作先父遗物带在身上。
少时读《道德经》,对“揣而锐之,不可长保”之言深以为然,因而从未动过给短匕开锋的念头。
后来,他厌弃了辞藻华丽的诗赋,满怀抱负立志从戎。
家中不许,他便偷将短匕磨出锋刃,孤身远赴稽洛。
“被我弄丢了。”齐彯愧而垂首,“我从上京狱出来,包袱被人翻过,匕首不见了。”
“你还进过上京狱?”宋阿福歪头,重新打量起齐彯。
当年公子明明托营陵县令替他补了籍帖跟过所,他、他……怎么还能被人逮进上京狱去!
帝都不比旁处,规矩多如牛毛,外乡人初来乍到,稀里糊涂撞进上京狱算不得稀奇。
可那时候的齐二郎看来很是本分,不像是会主动招惹是非的。
不过,世间事谁又说得准,左不过彩云易散,皓月难圆,祸福无常罢了。
人心向来易变,不变的,早都焚作了洪炉冷灰。
方才齐彯亲口说,此行要往稽阳骑去,焉知他此番来奔不是别有图谋。
“宋某眼拙,未能识出故人。”
宋阿福头脑冷静下来,侧目看了眼守在小炉旁熬煮的老金。
“数年不见,不知齐郎君此番来稽阳骑,所为何事?”
齐彯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那段往事坦诚相告,便听宋阿福主动问起别事,心下着实松了口气。
“阿福兄有所不知,我今为少府考工令,来此是为弥补年初若卢拨往稽阳骑的军械有疵。”
“考工令!”宋阿福吃了一惊,“那批准头不够的箭镞是你叫人制的?”
齐彯被他怒目切齿的模样吓到,连忙摆手解释说:“非也,非也!年初那阵子我才至上京,还未任职少府。
“而且那批箭镞,虽说是从少府的库房出来的,或许并非出自少府……”
少府库中出来的箭镞……竟然,不是出自少府的工场?
“何意?”宋阿福只觉耳里听的辩解越发离谱。
齐彯欲言又止。
偷换军械本是柳凝的猜测,尚且无凭,就这么传扬出去反而招祸,他沉默着衡量得失。
忽想起,宋阿福昏迷时嘴里喊着要救什么人。
转念又想,他们说了这会儿话,还没提到义兄冯骆明。
不知怎的,心头“咯噔”了一下。
张口结舌想问宋阿福,却只听得腔子里的心脏“噗通、噗通”跳得更用力。
“数年不见,还未恭贺义兄升迁,他……他没跟你同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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