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县良乡,自汉时建制,便扼守着京城南下的咽喉要道。
数百年间县名几经更迭,初名广阳,后改固节,又因境内盐沟水可煮海为盐,一度唤作盐川。
那盐沟水发源于宛平县龙门口,自西北群山间蜿蜒而出,一路东南奔流,最终与广阳水交汇相融。
岁月流转,河名也因谐音渐渐演变成了阎沟。
此地北望京师雄城,南临涿易沃野,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一旦门户洞开,敌军铁骑便能长驱直入,故而自秦汉以降,历代皆是兵家必争之地。
隆庆年间,边患日亟,兵部主事巡视至此,见良乡城防破败,忧心忡忡地上奏天子:“良乡乃京师南藩篱,今唯土城矗立,无石郭之固,恐难御强敌。”
守土之责,重于泰山。
天子览奏动容,当即准奏,下令增筑城池。
原本不过两丈高的夯土城墙,被军民同心加高至三丈二尺,外层尽数甃以砖石,又添设四座巍峨城楼、密布雉堞、增修瓮城。
几经寒暑修葺,良乡终成一座四门严整、壁垒森严的雄城,如一尊沉默的巨兽,镇守着京西南的安危。
崇祯二年,暮春三月上旬,蓟州城外烽烟初散。
总理蓟东军务马世龙马世龙为安抚西军将士,下令原驰援三屯营的西军各部,暂返良乡休整。
军令传至营中时,帐内帐外先是一阵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
滦河谷一战,西军直面后金贝勒阿巴泰麾下劲旅,血战一日,各部伤亡近三成,死伤逾千人。
虽说战后已在三屯营休整了近一个月,可伤兵未愈,军械残破,大军元气远未恢复。
先前因马世龙赏罚不公而低落的各部士气,也因这一纸归令,隐隐有了复振的迹象。
三月十一,大军开拔前夜,清辉漫过营垒,月色澄明如水。
费书瑜正俯身在案前,就着帐内摇曳的烛火,逐字誊写最近蓟州戍守的见闻。
帐外忽的传来几声轻叩,打破了夜的宁静。
“千总,杜大人家丁求见!”帐外值守的家丁牛二压低了声音,沉声道。
费书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杜如虎身为署理主将,此刻遣人来寻,所为何事?
帐帘被轻轻挑开,来人正是杜如虎帐下的心腹亲随杜三。
他快步迈入帐中,拱手抱拳,礼数周全语气亦是恭敬得恰到好处:“费千总,我家老爷请您移步大帐一叙。”
“知道了,我随后便到。”费书瑜放下笔,颔首应道。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杜如虎正背着手站在舆图前,见他进来,转过身来,脸上竟带着几分罕见的笑意。
一番寒暄过后,杜如虎从案上取出一份烫金任命文书,递到他面前。
直言道:“书瑜贤弟,此番西归良乡,路途虽不甚远,却也需谨慎。愚兄已向吴镇台举荐,擢你署大军中军事,全权负责大军西归一路的行军、扎营、警戒等日常事务。”
费书瑜接过文书,目光扫过“署中军事”四字,一时有些发懵。
他与杜如虎虽是乡党,却素无深交,此番骤然被委以重任,第一反应便是——这姓杜的怕是想坑自己。
毕竟,杜如虎的中军与署理主将之职,皆不过是临时差遣,算不得正经任命。
此番不过是领着几千残兵回良乡休整,既不用攻坚拔寨,也不必列阵御敌,何须多此一举,再设一个署中军事?
除了借机甩锅、挖坑,费书瑜实在想不出别的缘由。
他揣着一肚子疑虑,辞别杜如虎,返回自己的营帐。
帐内烛火摇曳,映着他眉头紧锁的模样。
费书瑜静坐半晌,指尖反复摩挲着文书上的字迹,忽然间灵光一闪,猛地回过神来,不由得哑然失笑——自己竟犯了个常识性的错误。
大明的武官,可不是个个都懂领兵、会治军的。
这杜如虎虽出身延绥杜氏将门,但其在镇中却以善钱谷闻名。
十余年来靠着老镇台杜文焕的提拔一路高升,在延绥镇台衙署做到掌号守备。
论起拨粮草、点器械、造名册这些案牍之事,他自是一把好手。
可论起掌兵治军、临阵决断,十余年来却未闻有何功绩。
此番能署理主将,不过是沾了将爷费书谨调任三屯营副总兵的光,捡了个现成的缺。
让他领着数千疲敝残兵,走这几百里山路,单是每日的行军扎营、约束部众、照料伤兵这些琐事,估计就够他头疼的了。
何况如今毕竟是战时,蓟州至良乡沿途,难保不会遇到后金的少股哨骑游弋。
杜如虎心里怕是半点把握都没有,生怕大军出了岔子,担不起责任,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把这副担子撂给自己。
至于为何偏偏选中自己?
费书瑜转念间便想通透了。
一来,费家与杜家算得上远房姻亲,杜如虎认定他不会坑害自己,定会尽心竭力;
二来,滦河谷一战,他统帅延绥镇三部马步兵独守南垣高地,硬抗后金贝勒阿巴泰的猛攻,此时在西军之中已然颇有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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