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萧景琰指尖捻着《水经注疏》的纸页,目光却已掠过最后几行注解——这一个时辰的翻阅,不过是他掩人耳目的寻常举动,真正让他留心的,是周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待他合上书卷,准备起身离去时,右手自然地覆上案头的歙砚——这方砚台他用了多年,砚底与桌面贴合的弧度早已熟稔于心。可今日指尖落下的瞬间,却触到一丝极细微的凸起,像是有什么薄物夹在砚底与桌面之间,打破了惯常的平整。
萧景琰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半息,眼底飞快闪过一丝锐利,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淡然模样。他左手扶着砚台边缘,右手轻轻一抬,将砚台稳稳拿起——一张卷得紧实的宣纸小笺,便从缝隙中滑落出来,悄无声息地落在掌心。
一旁的忠叔正踮着脚,用鸡毛掸子细细拂去顶层书架的灰尘,木梯轻微晃动的声响掩盖了这边的细微动静。他闻声回头,恰好看到萧景琰将砚台放回原位,只当是寻常整理,笑着问道:“公子今日看得尽兴?这《水经注疏》可是府里少有的善本。”
“确有收获。”萧景琰将掌心的小笺不动声色地卷成细条,塞进宽大的袖管,指尖只余下宣纸微凉的触感。他拿起案上的《水经注疏》,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的烫金纹路,语气自然得毫无破绽,“这卷注疏对漕运水道的考证颇详,我带回墨韵斋再细研几日。”
忠叔点点头,连忙上前帮他掀开阁门:“公子慢走,晚些时候我让人把配套的批注本也送到您书房去。”
萧景琰颔首应下,脚步平稳地走出藏书阁。廊下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过,他却丝毫未受影响,直到转过回廊拐角,确认身后无人跟随,才加快了脚步,朝着墨韵斋的方向走去。那卷藏在袖中的小笺,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他原本平静的思绪泛起了涟漪——这已是第三次收到神秘指引,对方的手段,一次比一次大胆。
回到墨韵斋,萧景琰屏退了守在门外的小厮,独自一人走到书案后坐下。他从袖中取出那卷小笺,小心地展开——宣纸边角有些毛糙,显然是从废弃的纸上裁下的,上面用炭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比前两次的布条工整些,却依旧是左手书写的痕迹,笔画间的停顿与收笔的角度,与前两次的匿名信隐隐相合。
“秀珠溺亡,非意外。池边杜鹃丛下有蹬踏痕,非滑倒所致。另,花枝勾有蓝色细丝一缕,非死者衣物所有。秀珠死前精神恍惚,夜曾哭泣,疑受胁迫或知秘事。望查。”
萧景琰的目光逐字扫过,指尖在“蓝色细丝”与“受胁迫”几个字上轻轻停顿。他原以为秀珠的死不过是府中寻常意外,管事既已定论,他便懒得再费心思——毕竟尚书府每日琐事繁杂,总有些意外难以避免。可这张纸条上的信息,却将“意外”彻底推翻:蹬踏痕证明落水前有挣扎,蓝色丝线指向第三方,死前的异常状态更是暗示了隐情,每一条线索都精准地戳在要害上。
“观察力倒是敏锐。”萧景琰唇边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底却闪过一丝探究。对方不仅能从看似平常的溺亡案中找出破绽,还能将线索整理得条理清晰,甚至预判到他会关注哪些细节,这份心思与能力,远超府中任何一个下人,甚至比专门查案的捕快还要细致。
更让他在意的,是这次传递信息的方式。前两次对方都是将布条放在隐蔽处被动等待,这次却直接将纸条送到了他触手可及的砚台下——这意味着对方不仅知道他常去藏书阁,还清楚他的习惯动作,甚至敢在他与忠叔同在阁中的情况下,近距离传递信息。这份胆量与对他行踪的了解,绝不是偶然。
“看来,这位‘指引者’就在藏书阁附近活动。”萧景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的人选——忠叔是府中老人,忠心耿耿,绝无可能;藏书阁附近只有花园和浆洗房,平日里多是粗使丫鬟与杂役活动,难道是……他忽然想起那个在花园中与他对视过的丫鬟,那个听到“漕运”二字时反应异常的曹芸?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暂时压下——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对方既然敢主动递信,必然做好了隐藏身份的准备,贸然猜测只会打乱思路。当务之急,是先查清秀珠溺亡案的真相,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也看看这位“指引者”,究竟想让他发现些什么。
萧景琰不再犹豫,抬手叩了叩桌面。门外的墨羽立刻推门而入,躬身等候指令。
“你立刻去办几件事。”萧景琰将纸条递给墨羽,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带两个可靠的人,秘密去锦鲤池复查现场,重点查杜鹃花丛下的卵石,看看有没有蹬踏痕迹,再仔细搜搜花丛枝叶,找那缕蓝色丝线——若丝线还在,小心收好,切勿损坏。”
“第二,去查秀珠的底细。”萧景琰顿了顿,补充道,“不仅要查她近期的行踪、接触过的人,还要问清楚她死前有没有异常举动,比如跟谁争执过、收到过什么东西,甚至她同屋的丫鬟、浆洗房的管事,都要一一问遍,看看她有没有与人结怨,或是掌握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第三,排查府中所有人。”萧景琰的目光沉了沉,“重点查近期穿着或拥有蓝色细丝衣料的人——这种料子是上等云锦,府中不多,从主子到管事、高等丫鬟,一个都别漏。尤其是在秀珠溺亡前后,有谁去过锦鲤池附近,都要记录在案。”
墨羽接过纸条,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躬身应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今日之内定有消息回报。”
“记住,一切都要秘密进行,切勿打草惊蛇。”萧景琰叮嘱道,“尤其是查蓝色丝线和人员时,别让人察觉到我们的真实目的。”
“属下省得。”墨羽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将房门轻轻带上。
书案前,萧景琰再次拿起那张纸条,目光落在“望查”二字上。对方三次递信,每次都恰到好处地在他忽略的地方埋下线索,柳姨娘案、嫡子中毒案,再到这次的秀珠溺亡案,看似独立的事件,背后似乎都藏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倒要看看,这次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能钓出什么鱼来,又能让他离那位神秘的“指引者”,更近一步。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书案上的纸条照得透亮。萧景琰指尖轻轻拂过纸页上的炭痕,眼底闪过一丝兴味——这场由神秘人主导的查案游戏,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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