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赈灾案的调查,如曹稔预判的那般,循着“常平仓粮款”与“官员关联”两条线索迅速撕开了口子。萧景琰派去的密探乔装成粮商潜入江淮,在常平仓的后院墙角挖出了尚未销毁的陈粮——那些粮食发黑霉变,混着泥土的气息,与奏报中“颗粒饱满”的描述判若云泥。更令人震惊的是,密探在通州同知李大人的私宅地窖里,搜出了近万两纹银,还有几箱本该发放给流民的棉衣,针脚细密如新,显然从未沾染过灾区的风霜。
与此同时,对官员关系网的核查也有了突破性进展。江淮知府王大人与李大人不仅是同乡姻亲,还曾联手在三年前的吏部考核中“买通关节”,将一位揭发他们贪腐的知县排挤出了官场。此次赈灾,两人更是拉上主簿张大人,约定“利益均分”:李大人负责克扣粮款,王大人负责伪造分发记录,张大人则在乡镇层级压制流民不满,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贪腐链条。当密探将这些证据连同官员资产变动的账册呈到萧景琰面前时,他指尖按在“李大人京城新购宅院”的记录上,眼神冷得像冰:“这些蛀虫,竟把赈灾当成了敛财的生意。”
案件很快上报朝廷,皇帝震怒之下下令彻查,一批涉案官员被革职查办,追回的赃款赃物虽不及被贪墨的半数,却也解了江淮赈灾的燃眉之急。朝堂上,不少官员都对萧景琰刮目相看——此前众人只知他是闲散公子,却没想到他查案如此果决,连地方盘根错节的利益网都能一举打破。皇帝更是在早朝后单独召见他,温言夸赞:“景琰,你此次办差,既护了百姓,又肃了吏治,甚合朕意。”萧景琰顺势提及曹稔的分析之功,虽未明说其身份,却也让皇帝记下了“有位擅长查核文书的幕僚”,为曹稔日后在府中的立足埋下了伏笔。
经此一事,萧景琰对曹稔的信任与倚重明显不同以往。以往曹稔去墨韵斋,多是在外侧小书房候命,如今他却常让她直接进内室议事,案上的文书也不再局限于旧案卷宗,开始出现与吏部考核、官员升迁相关的核心材料。那些文书用桑皮纸装订成册,封面印着淡淡的“机密”二字,虽未涉及朝堂最核心的权力博弈,却已能窥见官场格局的冰山一角——比如某官员在考核中“政绩优异”,实则是靠着虚报赋税;某知府“深得民心”,背后却有地方乡绅的势力支撑。这些信息,若是寻常幕僚,恐怕要花数月才能理清脉络,曹稔却总能在短时间内抓住关键。
有一次,萧景琰递给她一份吏部考功司的考核册,指着其中一位候选知州的记录问:“此人三年历任三州,每处都留下‘吏治清明’的评价,你觉得他是否可用?”曹稔仔细翻阅,发现这位官员的考核评语虽全是褒奖,却从未提及具体政绩——既没有兴修水利的记录,也没有减免赋税的举措,反而在每处任上都有“乡绅联名挽留”的记载。她沉吟片刻,指着“乡绅挽留”的条目说:“公子,此人看似口碑好,实则可能是‘和稀泥’的性子。他不愿得罪乡绅,便不会推行利民政策;考核评语无具体政绩支撑,恐是靠着圆滑处世换来的‘虚名’。若派他去民风彪悍的州府,怕是镇不住局面;若派他去富庶之地,又恐与地方势力勾结,重蹈江淮覆辙。”
萧景琰听完,指尖在案上轻轻敲了敲,笑道:“你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此人前几日还托人送了厚礼,想求个富庶州府的职位,看来是我没看错他的心思。”说着,他将考核册合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以前我总觉得,文书上的字都是死的,如今才知,能从字里行间读出人心,才是真本事。”
曹稔的角色,也渐渐从“破案工具”转变为萧景琰的“政治谋划参与者”。她不再仅仅是分析问题,还会主动提出解决方案:比如在官员考核中加入“具体政绩核查”条款,避免空泛评价;在漕运管理中设立“粮船抽检制度”,防止再次出现“陈粮充新粮”的情况。这些建议贴合实际,又不触及朝堂核心利益,恰好符合萧景琰“稳扎稳打”的行事风格,大多被他采纳推行。
两人的相处模式也愈发默契。萧景琰下达指令时从不拖泥带水,往往一句“江淮粮款的后续核查,你盯一下”,便将关键任务交付;曹稔汇报时也条理清晰,先讲结论,再摆证据,最后提建议,从不多说一句无关的话。有时两人在书房议事到深夜,案上的烛火燃了又换,除了公务,竟没有一句闲聊——没有问及过往,没有打探隐私,却在一次次的政务配合中,形成了一种无声的信任。这种信任不基于情谊,而基于能力的认可与利益的共享,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两人紧紧拴在同一艘船上,构成了稳固的联盟。
更让曹稔惊喜的是,萧景琰开始默许她调查父亲的旧案。有一次,她借着整理吏部旧案卷宗的机会,向负责府中内务的忠叔打听:“三年前父亲失踪是否因‘卷款携逃’罪名被定罪?”忠叔愣了一下,看了看她的神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次日悄悄给她送来了一本《吏部三年记》,书页中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前尚书府管事曹明义,因牵涉“尚书府赈灾采买款项”潜逃,案卷存于内库,需公子手令方可查阅”。
曹稔握着那张纸条,指尖微微颤抖——这是她成为客卿以来,第一次得到关于父亲案件的明确信息。她知道,萧景琰之所以默许,既是对她能力的认可,也是一种利益的交换——他需要她在政务上为自己分忧,便愿意给她一些“方便”,只要她不触动那些他不愿触碰的敏感神经,比如牵扯到皇室宗亲的利益,或是影响到他在朝堂的布局。
那日傍晚,曹稔站在静院的竹下,看着夕阳透过竹叶洒下的斑驳光影,心中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笃定。她从罪奴到客卿,用了一年;从被动接受任务到主动参与谋划,用了三个月;如今,她终于离父亲的旧案近了一步。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虽然朝堂的风浪远比江淮赈灾案凶险,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有萧景琰的信任作为支撑,有自己的能力作为武器,更有三年来从未熄灭的信念。
她轻轻抚摸着竹身,光滑的竹皮带着微凉的触感,像在提醒她保持清醒。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要查清父亲案的真相,要为父亲洗刷冤屈,还需要更多的耐心与智慧。但至少,她已经踏上了正确的道路,每一步都在朝着目标靠近,每一次的努力都没有白费。晚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她鼓劲,也像是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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